我还是母亲的宝（徐静媛）

金莲川文学

　　那时，我刚从鬼门关旅游回来，还在半昏迷状态。听到母亲压抑的抽泣声，还以为做恶梦呢。努力睁开眼，面前围了一圈红眼睛的脑袋。我首先看到的是母亲。她银发凌乱、两眼红肿，右手捂着嘴，左手摸着我的脸，水滴不断从指缝间滴落。我从头与头的缝隙一看，白墙、白床、白大褂。我忽然回想起了车祸的瞬间。我两手稍一伸，下面空荡荡的。我用尽了全部气力吼到：“我的腿呢？！”母亲捂住胸口软塌塌地跌坐在地上，眼直勾勾的没了神采，嘴张得老大，好久不懂得合上。一伙人手忙脚乱地抢救母亲时我也再次昏厥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又有了意识。娘呢？我用目光寻找。母亲被人搀扶着颤颤巍巍向我走来，她一下子苍老了许多，白内障一下子厉害了，白眼仁多，黑眼珠几乎藏起来了。本来因营养充足而光洁的脸陡然像铺了一层薄膜，被风吹皱了。母亲坐在我床前的小凳上，摸着我的手，眼泪又像断线的珠子。她哽咽着说：“闺女，老天有眼，给你留了半条命。你要是……娘可咋活呀？后半辈子靠谁？你可要好好活着，娘不能没有你……”看着娘伤心欲绝的样子，我硬挺着，把眼泪流到了肚里。
　　83岁高龄的母亲是怎么来到400里外我住的医院的？她三天没有我的消息肯定急坏了，我能想象到她不时挪到窗口向远处张望的神情。多年来，无论多忙，我每天都会去她家里一趟，买点吃的用的，帮着干干家务，听她讲讲闲话。她在得不到我任何消息后突然听到我出车祸的惨状我可以想象。我的娘，她骨折还没养好，走路还需要扶助行器，却奇迹般地站到我的面前。
　　母亲被我老公强行送回了家。临离开时，她抹着泪一遍遍安顿我，让我吃点有营养的，赶紧康复；让我好好养病，赶紧回家；让我坚强面对，为孩子着想，为她着想……她说，“好歹有命在，娘还能看到你，好好的啊！”我泪眼朦胧地点头应承。娘拉着我的手不松，我也有种生离死别的绝望。
　　疼痛一拨拨袭来，席卷了我的灵魂，席卷了我的自信。我白天闭着眼，怕看见人，夜晚却大睁着眼到天明。痛苦中我在不断地思前想后：以后成了废人，整天与轮椅为伴，远离同学朋友，无力奉养独居的母亲，无奈地等待死亡……想来想去我实在没有勇气面对今后的每一天，只有一条路可以走。想到这个归处，我轻松了，不用再疼痛，不用再面对人们复杂的眼神……每当这时，我的心会突然被针扎，母亲凄然的样子，母亲的安慰在脑中浮现，母亲的晚景让我担忧。我走了，在外当兵的儿子知道了怎么活？下岗患病的老公怎么过？尤其是母亲怎么活？她老人家苦了一辈子，到老了需要我养老送终，我却自私地了却残生，让她白发人送黑发人？
　　活下去！我明晰，孝不只是让母亲衣食无忧，不只是陪伴她，免除她的孤独，更是让老人安心，舒心，放心，是让她因为我而骄傲！下定决心后，我乐观面对遭遇的一切。三次大手术，53天便出院了，带着笑回到了母亲身边，然后安上假肢学会了走路。看到母亲满足的笑容我释然了。
　　我并不愿意满足现状，发誓要做出一番业绩，让母亲为我而骄傲——虽然不能工作了，但依然拥有精彩的人生。于是我在尽心尽力奉养母亲的空闲时间，努力走在文学的路上，并取得了一些成绩。当母亲看到我一个个奖状时，看到我随一些文友去全国各地游玩的照片时露出舒心的笑。她逢人便夸她这个涅槃重生的闺女，为此而自豪。
　　活着真好，我还是母亲的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