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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侵(张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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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9-23 14:51:01 | 只看该作者 |只看大图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每年,我必登狼尾巴山。山顶,有根水泥柱,不知何年竖立,不知因何坚挺,像根永不疲软的阳具。这根柱子,是我每次登山的终点,我爬上柱顶,垂直站立,鸟瞰弹丸般的县城,找回男人的雄壮。那些僵硬的建筑,蝼蚁般的人群,浓缩成一块雀斑,我伸出巴掌,就能完全覆盖。在俯视之下,远处聚集成团的欢笑和忧愁,小到忽略不计,一挥手,就全部抹去。
    居高临下,反而找不到我的住所,但在我的住所门前,却可隐约望见柱子。每次下定登山的决心,我会首先仰望山顶,然后提一瓶水,趁着秋色正浓,款款而行,前去朝圣。往年,有一只狗和我同行,今年狗死了,人的精神也恹恹的,就懒得行走。立秋后,生物钟提示我向山顶张望,不曾想,柱子下面多了个长方形的东西,像个柜子,黑乎乎的。我顿时萌发了强烈的愿望,这山,登定了!
    可以说,往年登山是为壮阳,今年登山,多半出于好奇。那个柜子里装着什么?一小时后,便可知晓。我买好碳酸饮料,说走就走。柏油路的转弯处,是一条土路,土路入口,多了一个景致,一棵百年古树弯曲成拱门状,树干上,书写“东山森林公园”字样。呵呵,这玩笑开大了,这条土路我走了十年,路边只有高过人头的小树,何称森林?只有路口这棵古树高大些,却是丝网和泥巴做成。细想,可能这个名称,是为后代所书,也就不足为怪。穿过古树,土路上臭气熏天,不知哪个缺德司机,把宰羊的泔水泼在这里。
    摒住呼吸,疾走如风,总算来到真正意义上的田野。树荫里,蹲下身来歇息。俯视地面的草丛,眼球成了放大镜,微观世界的精彩开始上演。一只蚂蚱,迈开强壮的四肢行走,足音震颤着大地。蚂蚱背上,驮着一只细腰野蜂。野蜂搂住蚂蚱的脖子,骑士般威武。这对滑稽的伴侣,让我百思不得其解,蚂蚱的体型是野蜂的三倍,为何要当奴隶?再说,野蜂长着翅膀,干嘛要找个坐骑呢?蚂蚱是想找虐?野蜂是想戏耍?天知道。
    我无法用人类的逻辑来判断自然界,比如身边这棵小树,细碎的叶子里,稀稀拉拉长着小辣椒一样的果实。一颗红色的瓢虫,爬在绿色的果实上,我伸手去捉,树叶下伸出尖刺,扎破我的手指。这棵奇怪的小树,是瓢虫的家吗?我找遍这棵树的所有枝条,却只有一只瓢虫,它的家人呢?是外出劳动了?还是原本这只瓢虫就是光棍?
    在我近前,突然冒出一朵紫色的喇叭花,它在引逗我吗?若是,我会扭断它的脖子,把它放到我的鼻子底下。若不是,它为何把唇香变为迷药,为何把色彩变为裙裾,为何招摇着女性的风姿,攀援于一个男人的脚下?一只黑斑蝴蝶,在我耳边萦绕,划出乐谱般的曲线,它是在和我嬉戏吗?我起身想把它引走,它却落到那朵喇嘛花上。原来,它是我的情敌。我看见,它残忍地把舌头伸进花蕊。那朵花,拥住一个雄性,不做任何反抗。
    满地的黄花,一下子全长成少女,羞涩地充当伴娘。哪一朵是我的?哪一朵能让我带走,安放进阳台的温床?它们摇着头,誓死不从!我想化成土,铺进这片草丛下。风来了,我就作尘,钻进花的衣裳;雨来了,我就成泥,抱住花的身体;雪来了,我就死去,埋葬花的今生;春来了,我就复活,托举花的来世。
    在一片树荫下,我留下的,只有一双脚印。脚印里,几朵花挣扎着站起来,蔑视我的背影。我听见,背后传来轰鸣,一大群蜜蜂,一大群蝴蝶,煽动着翅膀,回归恋人身边。所有的花,都长出了一口气,尽情舒展开花瓣。


    我的前方,出现一小片树林,林子里,哇哇的叫声汇成海。我看见一只鸟,黑色的背部和头顶,白色的肚子和脖颈。鸟的外形和叫声酷似乌鸦,但并未给我凄凉。我走向树林,看见更多的鸟,它们的模样惊人相似。它们有的栖落,有的盘旋,不停发出叫声。
    我已离开土路,深入旷野,接近山根,周边除了我,再无活着的人类。我的视线穿过树丛,看到山腰处有一大片坟墓。每个坟丘前,都有一块石碑。一些黑鸟就落在墓碑上张望,仿佛那些死人,是它们的战利品。周遭的氛围并不恐怖,相反,我无比兴奋。我看着那一大片乌压压的黑鸟,听着他们的合唱,感觉置身于一个童话,再无寂寞可言。每一只黑鸟,都是我的伴侣,就在前方等我靠近。我只需努力把内心的爱恋释放出来,它们定会感应到。那时,我伸展双臂,整个身体就会被一层黑漆漆的生灵包裹。那将是一件多么神奇的外衣,油亮的羽毛制成,在我的皮肤上蠕动。
    我走进丛林,先是一只黑鸟从树枝上飞起,发出一种特别的叫声,音量超过所有鸟,像乐队里的主唱。接着,由近及远,黑鸟一层一层起飞,在空中盘旋。我如同一架强劲的鼓风机,走过的地方,吹得树叶唰唰响,吹得那些鸟,像黑色的纸片上下翻飞。落在墓碑上的鸟也飞起来,如同烧过的纸钱卷入旋风。所有鸟的鸣叫都提高了八度,树干被震出嗡嗡的回音。我走到林子中心时,鸟群已经飞到山坡上空,以蓝色的天空为背景,组成一个不断变换的黑色图案。我妄想,那些黑鸟会组成几个文字,给我某种启示,然而,那图案始终抽象到无法理解。
    我多么希望那些鸟回归我的身边,可我不懂鸟语。我极力模仿它们的鸣叫,发出呜呜声,它们却更加狂躁和警觉,飞得更高更远。我从未召唤过鸟类,小时候,只叫过鸡,于是改变发音,发出咕咕声。有两只黑鸟飞过来,一左一右,飞快掠过我的头顶,一定是派来的侦查兵。本以为,我强烈的渴望会被感应到,结果我失望了,所有黑鸟,依然在原地盘旋。我后悔没带一把粟米前来,那样,它们或许会栖落。
    我走出树丛,绕过那些坟墓,上到半山腰。我回眸,看见那些黑鸟飞回树林。我猛然醒悟,那树林,原来是它们的家。我满怀善意,走进它们的家去作客,想和它们亲近,若有一只鸟落于掌心,我会轻轻抚摸它的羽毛。黑鸟并不理解我的友好,在它们眼中,我是不速之客,是一个入侵者。
    是的,我犯了致命错误,我为何不能从黑鸟的视角来看待一切?还有那些虫子,那些花朵,我欣赏它们,喜爱它们,只是站在人类的角度。它们呢?它们却只有排斥。面对一群永远不能亲近的黑鸟,我想撕碎所有写景的文章,那些赞美大自然的词句,是多么虚假可笑。自大的人类,把虚幻的美强加给自然,而在自然面前,我们却是丑陋的敌人。
    我心存感激,是一群黑鸟,最终给了我启示。在这个启示下,我超越人类本身,化成大自然的精灵,洞察这个世界。站在自然的角度,我看到人类的悲哀,人类的一厢情愿。可是,大自然,你为何要与人类决裂?难道人类的赞美,永不会让你苏醒过来?宇宙从诞生,只分裂出一种原子,只是不同的组合,让人类雄居于食物链的顶端,那么,大自然,难道人类不是你怀抱里的孩子?
    黑鸟,你们可以绝情,但必须回答,为什么,要躲避我苦苦的追求?


    在一处较高的坡地,我很快找到答案。远处两座山的中间, 夹着一大片简易建筑,几间灰色的瓦房,四堵长长的围墙,占地足有百亩。房子旁边,停放两辆铲车和一辆吊车。正值中午,暑气蒸腾,三辆重车很安静,像在等待一场虐杀。围墙里的大院,靠南堆放一大堆垃圾,堆成小山。我见过很多种颜色,但这坐小山的颜色很难用语言表达,只能说接近灰色,里面有些东西反射出光线,像坟地的鬼火。我猜测,垃圾堆里,一定有大量玻璃和塑料制品。大院北侧,地面上满是污渍,锈色里发青的,是一片片污水。显然,这是一家垃圾处理厂,是整坐县城的排泄地。
    我站立的地方,距离垃圾厂足有一公里,还是隐约嗅到了恶臭。那处躲藏在山洼里的人类遗迹,在正午的阳光中寂静无声,那里的空气沉甸甸的,像要凝固,似乎拧一把就会出血。我独闯这片领地,刚见过的坟墓,听到的鸟叫,并未有丝毫恐惧,但面对垃圾厂,却触目惊心。那里,更像是七三一部队的实验园,那堆积如山的垃圾,与尸体何其相像。那些杂七杂八的尸体,活着时,生长于大地,它们叫做钢铁、木材、煤炭、石油,甚至叫做牛羊、鸡鸭,如今,经过人类的屠杀,将在这里焚烧和埋葬。它们曾经是大地的毛发、骨骼和精髓,只是因为,它们异于人类,就卷入战争;它们曾经是自然的一环,只是因为,它们的原子数与组成人类的碳水化合物不同,就遭到入侵。
    那群黑鸟,就在垃圾厂不远的树丛中生活,它们一定看到了人类的罪行。我终于找到了黑鸟排斥我的理由,那堆垃圾里,一定能分拣出我遗弃的杂物、我吐出的骨头。就在昨天,在一片绿色的草地上,我用锋利的餐刀,割下一块肉。那是一块烤焦的肉,来至一头整羊;就在刚才,我把手中的水瓶,抛到一朵花的根下。我的和平,是建立在残暴的基础上,我有什么资格,要求一只鸟落进我的手掌。
    我满怀和平走向一座山,却无意中走进战场。我周边的一切,都在怒视着我,反抗我的入侵。花,用鄙视,驱赶我的蹂躏;鸟,用哀叫,斥责我的傲慢。我孤军深入,没有援手,却可以轻易踩倒一丛草,轻易踏死几只蚂蚁。在这座山里,我是当之无愧的王者,我无意成为暴君,却只能是暴君;我不想挑起战争,却必须卷入战争。我陷入极度孤单,感到整坐山都在排斥我。这曾经属于我多年的山,原来,从未接受过我的膜拜。在山看来,唯有我是一个异类。
    我用异样的目光环视整座山,看到的,再无芳草鲜花的微笑,再无彩蝶蜜蜂的舞蹈。就在很近的地方,一处山腰被挖出大坑,裸露出骨骼般的岩石,那又是人类的一处罪证。我的脚下,呈现出片状的石头,竖插在泥土里,一页页规则地排列,像一本书。书里,是否写着历史,是否有心酸的控诉。我不忍抬脚走路,每当踏下一步,就能听到呻吟。山,在我的脚下,一定会疼痛。
    我该不该放弃这次旅行?滚回人群当中。我回去又能如何?我的房子,是山的骨头堆成的;我的卧榻,是树的尸体锯成的;就连阳台上的仙人掌,都露出牙齿,拒绝我的水壶。那么,我那只死去的狗呢?它该是我亲密的伙伴吧?它接受过我的喂养,舔噬过我的脸颊,它的尾巴总是表露出欢笑。不,它是打入人类内部的奸细,携带着狂犬病的定时炸弹,暗地替自然卖命。地球真的老到想要自杀吗?造出独立于自然之外的异族。这足以消灭一切的异族,不停与自然界其他力量发生战争,最终胜利后,将去向何方?  


    在一处坡地顶端,我看了一眼就要到达的山顶,那根标示终点的柱子清晰可见。柱子下方,围着的,是一圈石头。石头是片状的,呈现相互矛盾的黑白色。显然,这圈石头,是什么人垒砌的低矮围墙,把柱子包在中间。只有到达山顶,才能完全明白围墙的功用。眼下,我已精疲力尽,需要短暂休息。
    我背对山顶,面朝雀巢大小的家园,便有一丝凉风割破我的脸颊。我的眼睛,缩小了整个世界,那些需要仰视的高楼,此时成了豆腐块。排列整齐的黑点,是楼房房间的窗户。筷子般粗的马路上,不再躁动,组成车流的斑点,移动的很缓慢,像蚂蚁在爬行。马路边竖立的路灯已无法辨别,只有移动公司的通讯塔和变电站的避雷针,毛线针一样插在火柴盒上。我若有一盆水,从这里泼下,定会淹没整座城镇。
    我以山的眼睛看远处,除了天空和大地,一切都很渺小。我的右前方,是一个椭圆形的草原湖。她用独有的颜色和平展,把自己区分出来。在暑热的天气里,我更愿意把她看成一块冰,而非镜子。那淡淡的青蓝色,升腾着一股清凉。风就是从那个方向来的,很微弱,但能觉察。风是为我来的吗?驱散我的烦热。若是,那生成风的湖泊该是我的知己。她那样美,静静平铺于草原之上,暗送秋波。我想拥抱她,而我不能。我曾经置身于她的身旁,我迈向她的鞋子瞬间就被湿透,再往前,她就会用水草牵住我的腿脚,送往深渊去喂鱼。湖泊也是排斥我的,不论我如何爱她。
    是的,就连身边的鸡冠花和狼针草都摇头,嘲笑我是单相思。一丛一丛的花草,让我明白,它们才是微风的受益者。风在春天吹开大地,种子破土;风在夏天送来雨露,滋润幼苗;风在秋天运送果实,传宗接代;风在冬天降下瑞雪,湿润泥土。没有一丝风是专为我而来的,我只是间接地感受了清爽。若无花草,风会卷起漫天黄沙,彻底把我埋葬。我想向花草致谢,它们还是摇头,它们不愿接受敌人的道歉。它们摆着手,驱赶我快些走开,滚出它们的家园。
    我极目远眺,想穷尽整个世界,找到哪怕一点能够接受我的景色。我看见,最远处的大地,被一带群山隔断。那些青色的山峦,手挽手,肩并肩,组成一个弧形。那是一个坚实的阵营,用敌视的眼光注视我,告诉我休想有任何突破。视线能够企及的地方,除了人类,所有的生灵和物体都受群山的护卫,被巨大的臂弯紧紧抱住。我是被遗弃的孤儿,欲哭无泪。
    我抬头望向天空,蓝色的穹庐中,只有一朵白云在飘。那是一朵淡淡的白云,很快就散去。是风给她传递了消息,告诉她,一个人类把她相像成花朵。云散了,情愿死去也不愿让我领略她的娇媚。好吧,我把最后的希望寄托于太阳,太阳是永恒的,太阳是无私的,用光辉普照大地。太阳真的没有走开,她依然悬挂于我的头顶,照亮我要行走的道路。她不慌不忙,洒下一把金针,刺伤我的眼睛。整个世界,混沌成一片暗黄,我的视觉失灵了,听觉也捕捉不到任何声音。
    我消失了吗?若消失了,那该多好。我的肉体,很快会还原成碳水分子,然后,分裂成原子。原子重新组合,变成石头、湖水、花草、黑鸟,我转世后,将加入另一个阵营,那样我可以亲近自然里的一切。人类将成为我唯一的敌人,我用地震、洪水、火山、泥石流摧毁他们的傲慢,用病毒、霉菌、毒素、核武器,结束他们的生命。或者,我只用不易察觉的排斥,慢慢消耗他们的体能。我接受人类的屠杀,在那座垃圾站里,我的灵魂将再次涅槃。我在不断的轮回中,等待人类的灭亡,那样,自然将真正走向和平。
    我并未消失,依旧是人类的战士。我需要用掠夺来维系生存,需要以消耗自然的能量来延续生命。我渴望用整座山的石头,垒砌高大的别墅,砍伐整片林地打造精美的家具;我的阳台,将改造成花园,种满各色鲜花;院子里,各式各样的囚笼,养着多种宠物。我,作为强大的人类,有权占有一切。
    好吧,既然我还活着,就战斗吧,就冲锋吧。我看到,就在山顶处,那根屹立的柱子,多么像一杆胜利的旗帜。下一刻,我将占领大自然的高地。那时,我将用欢呼,报复一切鄙视。     


    走向山顶的步伐,成为思绪的节拍。思绪是绵延不断的旋律,从舒缓处拔高,再跌落。我从一处高坡,走向一处谷底,再爬上另一处高坡。最后一处谷底,如同一个浪潮把我推起时,我走近了那根水泥柱。柱子只有一米高,水桶般粗,柱体呈规则的六棱形。我已能辨认柱子上杂乱的签名,这是方圆几十里的制高点,来此的人们,大都心生感慨,有把世界踩在脚下的自豪感。往年,我会捡一块碎石,在柱子上写上我的网名,然后,飞身上柱,成为那一刻这个地域站得最高的人。我伸展双臂,就能拥抱一切,似乎随时可以起飞。好多次,我拿出电话,打给我的妻子,她在家门前,就可眺望到丈夫的身影。她在电话里骂我混蛋,失踪了一个上午,原来并没有去洗桑拿,而是顶着烈日,疯子一样出现在山顶。
    今年,我要想签名,要想在柱子上大鹏展翅,必须跨过一道障碍。我的眼前,是四堵围墙,围出四平米一块地皮。本来属于我的地盘,被入侵了。很明显,这座山头,已经有了归属,就连那根柱子,都成为别人的财产。我想一脚踹塌围墙,但围墙里精心的摆设,俨然已是一个家庭。
    一尊财神端坐围墙里面,向我微笑。财神有一尺高,五彩绘身,慈眉善目。他身体的下方,已经短缺了很大一块,白色断茬,表明是陶瓷做的。财神手里,端着一个金元宝,我知道,这点财富不是送给我的。财神的旁边,并排放着两块小牌,牌子上竖写两个人的名字。我冒然到访,没准备香火,也就没有资格细看那些名字,只粗略看见爷爷奶奶的字样。牌位前面,一块平展的青石板上,放置干透了的馍馍和水果,还有空酒瓶和香灰,定是贡品。我没有细察围墙里的地面,不能确定这里究竟是不是埋了人。无论如何,如此独一无二的风水宝地,如此精心布置的祭奠场所,可见后代的孝心,着实让人钦佩。看着眼前这道特殊的屏障,虽然离终点只一步之遥,我还是止步了。
    与这座山的战斗,就此结束。我没能获得最后胜利,不是败给自然,而是败给人类。我没有勇气从人类先祖的头顶上跨过去,也不能愧对先人的后代。人类靠道义一代代传承,彼此之间结成友爱的链条,数千年来从未断掉,这是多么可亲可敬的种群。靠着脑容量的增加,人类创造出辉煌的业绩,逐步走向文明,成为一个星球的主宰。然而,在发展的进程中,人类却逐渐迷失方向。人类已不善于转换角度来看待一切,在他们看来,大自然是美的。自然之美,只是人类强加给一个奴隶的赞词,那个奴隶,已经不堪重负,受尽剥削和压迫。自然,无时无刻不在排斥着我们。我们无法停止入侵,那么,是否该提防大自然的反抗?
    下山时,比上山快得多,也轻松的多。我脚下的石头,依然发出骨骼的声响,那已不再是痛苦的呻吟,而是山在歌唱。一个自作多情的入侵者,终于夹着尾巴滚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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