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的夏夜

生命过客

那时没有空调和电风扇。乡村的夏夜，野外的场地上便是最好的空调间。一家三代人（或者是四代）都被这场地上的凉爽所吸引，成了这片无限的凉爽的享受者。大人们一边享受，一边交谈，诸如家长里短、日子的咸淡、邻里的磕绊……一会说自己的过去，一会儿说自己的当今，一会儿又是自己的未来。就这么不断翻来覆去地说着那些不外乎是自己的得意和痛苦，或是自己的惋惜和骄傲。大多是说给晚辈们听的，让涉世未深的子女们做为今后生活中的提醒、警示或某些方面的参照，教他们以后应该怎样和不能怎样，或是只能这样而不能那样。有时也只是随便说说，听者可随便听与不听。场地上的空气凉凉爽爽，一家人的交谈也融融洽洽。

和其他的孩子一样，儿时的我对大人们那些无边无际、不咸不淡的闲谈毫无兴趣。我们最大的兴趣就是睁亮双眼，紧盯着场地上的那片黑暗（有月亮的夜晚就不必这样了），发现哪儿一丁点亮光一闪，便赶紧追了过去。我们把捉到的萤火虫装进南瓜叶子的空心杆子里，让它们在里面一闪一闪地亮着——这就是我们用萤火虫制作出来的亮杆儿。当我现在游走于城市夜晚的街灯中，每当看到那种里面闪着一星点一星点五彩亮光的杆状霓虹灯时，便不禁要伫足欣赏一番，并会情不自禁地想起儿时用萤火制作的亮杆，以及夏夜在乡村的场地上追捉萤火虫的情景来。

直到现在我仍搞不懂奶奶那时教给我的那首与萤火虫有关的顺口溜的意义何在？但那词句我一直记得，就是现在我也还能背下来：“亮火虫/夜夜飞/爹爹叫我捉乌龟/乌龟没长毛/爹爹叫我摘葡萄/葡萄没开花/爹爹叫我摘南瓜/南瓜没结蒂/爹爹叫我去看戏/戏没搭台/爹爹叫我去砍柴/柴又砍不动/爹爹骂我人无用。”怎就唱着唱着到最后是说自己无用呢？也许顺口溜并不追求什么深意，只要顺口就行。夜在乡村，更多的时候是寂静，就是夏夜也不例外。当大人们在那里静坐着无话可谈时，孩子们偶尔来上一支顺口溜儿，不但能打破乡村夜晚的沉寂，还能击活枯坐于场地中纳凉的大人们场面上的气氛，这便是乡村的夏夜一首顺口溜儿的意义。

在那平淡的岁月里，乡村人的日子也过得很平淡。也就因为平淡，乡村人的生活里才少了那股子火药味儿。现在的电扇和空调仅仅能调和的是这夏天给我们带来的暑热，至于生活中的其它方面，它们又怎能调和？我很怀念往昔岁月里的乡村夏夜以及那些于乡村生活值得追忆和回味的东西。

人本身是不能回到过去的，但回忆能让人回到过去。这个夏夜我是在回忆并回味着过去乡村的夏夜中度过的，因而同样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