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楝树

月亮的脸

    小时候，在我的老家农村，广大的平原上每一个村庄里都有各种各样的树。春风吹来的时候，柳叶绿了，杏花红了，数不清的鸟儿在绿树丛林里叽叽喳喳地叫着唱着，每一个幼芽都充满活力，每一个生命都充满希望。那时候，无论是杏树桃树梨树，还是枣树榆树柳树，还有槐树杨树梧桐树，都是随处可见非常普通的树，不管那些树长得多粗多壮，人们并不挖空心思地把它们当成是一堆钱，而是把它们当做伙伴，当成朋友，当成生活的一部分，其中有一种树干笔直枝叶繁茂的树就是楝树。
    楝树是那么的普通，以至于都没有人育苗栽培，更没有人对之另眼相看，但它们就有那么一种生命力，令人无比钦敬：它的种子，只需要有一小片立足之地便可以生根发芽；它的幼苗，只需要一点点阳光雨露，就拼命茁壮成长；它的枝叶，只需要一丝丝的养分，就可以枝繁叶茂；它的花朵，只需要一缕缕柔情，就可以灿烂绽放；它的果实，就在无人留意的风风雨雨里变得充实变得丰满，而且一粒粒一串串，挂满了整个大树。
    无论是在田间地头，还是在房前屋后，或者是路边角落，只要有一棵楝树的小苗，它就无声无息地奋发向上，在不知不觉之间，就长成了几米或者十几米高的参天大树。微微的春风轻轻吹拂，楝树像一位农家少年或者少女，即朴实无华，又满怀欣喜；炎炎夏日的阳光之下，楝树巍然屹立，张开像雨伞一样的枝叶，给炙热的大地撑起一片凉爽的绿荫。叶子虽然碎小，却十分稠密；花瓣虽然碎小，却十分淡雅；木质虽然很脆，但却都是实心；无论树干是粗壮还是细小，每一棵都坚挺笔直。
    当楝树伸出碧绿的玉臂欢迎人们在树荫下乘凉的时候，那小小的淡紫色的花儿也像农家少女一样露出了羞涩而美丽的笑容。这些小花，虽然貌不惊人，但却淡雅芬芳；不愿争奇斗艳，但却尽心尽力。仿佛是谨小慎微，其实是饱含生机；似乎是淡然无奇，其实却柔情似水。每一个小花都努力绽放，每一瓣花蕊都散发芳香。当春天绽放的许多花朵都已经飘落凋零之后，楝树那淡紫色的小花依然在延续着花期。它们满怀青春的热情在描绘夏季，它们坚守执着的信念在演绎美丽。一粒一粒的花瓣固然微小，但一串一串连接起来就令人耳目一新；一朵一朵的花儿固然卑微，但一枝一枝一树一树地绽放在蓝天之下大地之上就是一道道无法令人忽视的风景。那一串串的楝树果，绿油油的十分诱人，虽然晶莹碧绿像葡萄一样，却不能吃，它们是一种中药材；等到花儿叶子都落尽的时候，那些果实也都变成了金黄色，是名副其实的金豆子。但那金黄色的果实却很少有人珍惜，我们家乡楝树多的时候，人们都把楝树的果实当做柴火一把火烧掉了。楝树就是这样：悄无声息地走来，从来不张扬炫耀；默默无闻地开放，从来不哗众取宠；坚守着最初的追求与信念，从来就没有放弃；即使叶子黄了，花儿落了，却留下哪一串串金色的葡萄一样的果实，坚实而且丰硕。即使花儿落了，果实也落了，却巍然屹立于天地间一棵笔直的大树，不畏风雨，何惧严寒。
    无需你过多地留心，楝树就站在那里；也许你根本没有留意，楝树依然坚守自己脚下的土地。无论是春暖花开还是风霜雪雨，楝树总是那么执着那么正直；虽然没有人把它们珍惜，但它们依然坚守着一种精神。它们是宁可折断死去，却是永远也不扭曲自己。
    有很多时候，我常常望着那些笔直的楝树，心中充满了无比的敬意。我既喜欢楝树的朴实无华，也欣赏楝树的坚定不移；既珍惜楝树淡雅芬芳的小花，也喜欢楝树金豆子一般的果实；楝树虽然只是一种树，但它却有一棵真实的心。
    岁月如流，很多美丽的东西因为人为的因素在人们肆无忌惮的欲望膨胀中大规模的消失。草原消失了，沙漠在蔓延；河流干涸了，荒芜在蔓延；蓝天消失了，雾霾在扩散；白云消失了，污染在加剧……人类的朋友，许多动物和植物也在默默无闻中永远地离去。楝树也不例外，十年前我会故乡，还有几棵孤独的楝树的影子在夕阳里摇曳，如今是几乎见不到了。到别的乡村去看一看如何哪，也是越来越少了。其实不仅是楝树，那些榆树梧桐树柳树枣树好多好多的树，好多好多的花儿，除了躲进花圃或者果园，也在消失。即使是这一片又一片的乡村，哪里还是真正意义上的乡村啊，也许再过几十年我们中国人要看一下真正的乡村，也需要到国外去寻找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