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样的家乡

有情人

　　以前总是听人说起客家人，心上糊涂，不知道什么是客家人，东问西问，说什么的都有，一直糊涂着。这次去江西赣州，这里是中国最大的客家人居留地，还有一个客家博物馆，总算弄明白了。

　　说白了，客家人就是古时中原人口迁徙到了赣闽粤荒蛮之地，从此扎根居留，他们被称为客家人。据称，客家人约有1亿人。这段历史可以追溯到1700年前。西晋时，五胡乱华，中原大乱，为了躲避战乱，大批中原人口沿长江漂流南下，经赣水到达江西赣州，部分人进入福建和广东。史称“永嘉之乱，衣冠南渡”。当时的江西南部、福建和广东地广人稀，气候温暖，非常适合生产生活，中原人在这里扎根安家。在历史上的1000多年里，客家人分5批南下，除西晋外，还有唐朝的安史之乱，宋朝的金兵进犯，以及明清的战乱。

　　在1700年中，形成独特的客家话，成了客家的通行语言，广东话江西人听不懂，但是广东的客家话江西的客家人能听懂，福建的客家话广东的客家人也能听懂。这有点神奇，客家人之间似乎有着自己的密码。

　　在异乡，客家人自成体系，但他们融合了当地文化，又有别于中原文化。如同当地文化是一锅粥，中原文化也是一锅粥，两锅粥倒在一起煮，不断地加水加米，煮了1700年，煮出了客家文化。

　　那么，什么是客家文化？说说容易，说清楚就不容易了。大概林林总总有许多吧，我想明白的有两条，一条是吃苦耐劳，因为创业不同于守业，开山劈水，拓荒安家，造就了客家人的吃苦耐劳精神。第二条是男读女耕。当时中原文化是男耕女织，女人裹小脚，足不出户，操持家务。而客家的女人是天足，因为她们要负责田间耕作。在边远地区，男人改变境遇的出路只有一条，就是苦读参加科考，考取功名。而在中原，可供选择的道路还有许多。在赣州流传着一句话:不是喂猪，就是读书。看来男人只有这么两条出路。

　　我去过山西洪洞县，参拜过那棵赫赫有名的大槐树，据说全国几千个姓氏都是从那里迁出的。民间有一个说法:问我祖先何处来，山西洪洞大槐树。祖先故里叫什么，大槐树下老鸹窝。元朝连年战乱，中原人丁寥落，而山西被太行山阻隔，没有受到战乱祸害，人丁兴旺。明朝皇帝朱元璋下令从山西移民到中原各地，当地人不从，军队强行押解。移民被绑住双手，拴成一队。人们一步一回头，渐行渐远，只看到村头大槐树。于是，对家乡的怀念浓缩成了心中的那棵大槐树。

　　我曾在东北插队，和老乡闲聊，几乎三辈以上都是山东人，祖上闯关东到的东北。闯关东持续了300年，清兵入关后，把山海关以外作为禁地，不许汉人进入。山东人多地少，民不聊生，开始到关外闯一条生路。后来清朝打开山海关，允许汉人出关。道路打通，山东人成群结队闯关东。为何叫闯关东？缺吃少穿，一路坎坷，途中倒毙者无数，到达东北的都是生命力最为顽强的种子。在我的心目中，黑龙江人最为强悍，吉林人次之，辽宁再次之，毕竟从辽宁到黑龙江还有上千里的路程，还有着更多生与死的考验。

　　除此之外，中国历史上还有着数次人口大迁徙，如走西口、下南洋等。俗话说，故土难离，人口大迁徙有着深刻的历史背景，或是推力，或是拉力。客家人避战乱南渡，是推力；山东人闯关东，在黑土地上讨生活，是拉力。不管是推力还是拉力，都是人口从文明中心区域向边远蛮荒地区流动，推动了文明传播，加快了文化融合。当年，由于运输能力不发达，人员活动半径很小，基本上都是固守田园，生于斯，亡于斯。倒是历史上的数次人口大迁徙，取得了非常规性的收获。

　　文革期间的“上山下乡”，也算得上一次史上人口大迁徙了。据估算，约有2000万人，波及到了几乎每一个城市的家庭，现在对知青上山下乡的评介说法不一，但从文化融合的角度，也并非一无是处。

　　环境改变人。不论是中原人南渡，还是走西口、下南洋，知青上山下乡，当地环境都对外来人口产生了深刻的影响，在他们身上留下了明显的环境影响的烙印。客家人已经不再是河北人和陕西人，东北人也与山东人有着鲜明的差异。东北人比山东人更加豪放和粗犷，那是广袤的黑土地和寒冷的气候的产物。我在东北生活多年，不知不觉中有了变化，少了北京人的圆通和周全，添了一份东北人的爽直和敞亮。

　　有人说，有太阳的地方就有中国人。中国人漂洋过海，把种子洒向全球的每个角落。美国是一个移民的国家，号称大熔炉，不论你来自哪个国家，只要进了这个大熔炉，都会被熔化，变成清一色的美国人。这个说法也对也不对，对其他国家的人是这样，对中国人不是。中国人在美国生活了几代，他们没有被熔化，还是中国人。我在美国和一个中国人聊天，他是在美国出生的，他说小的时候，他觉得自己80％是美国人，20％是中国人，等到岁数大了，觉得自己80％是中国人，20％是美国人。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国家的人像中国人，有着那么强的乡土观念，有着那么深的文化根基。尽管环境改变了，尽管家乡改变了，但在骨子里他们始终认为是客居他乡，真正的家乡只有一个，永远无法改变。

　　什么是客家人？我真的弄明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