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缘

珍重

    三月的栾川依然寒冷，但能感觉到春天已循序渐进。
    那种因为天气无常，阴冷凛冽，怎么也消失不了的怅惘，在某些时候几乎足够能让人丧失对春天的满满渴望。可玲打来电话的那天，阳光却出奇的好，金色的阳光似乎能够穿越过胸膛，抚摸到人冰冷的心脏。如同一种幻象。
    玲是我的闺蜜。我们之间从来不彼此表达感情，一个眼神，一声停顿，便会在不经意间暴露出对方隐秘的内心。
    那日阳光灿烂的午后，我正窝在沙发里安静的看安妮的小说。玲的电话进来，她的声音很微弱，但无限分明。“旻，最近不知道怎么了，做什么都不顺，你一走怕又是一年才能见面吧……”
    我没心的傻笑﹕“想我了还是终于想通想要嫁人了？有时间来栾川吧，咱们一起登山、寻梦去……”
    她也笑，并应允。这么多年来，无论分开再久，我们之间从不诉说对彼此的那份想念。心里是“青梅竹马”
    般彼此意念相通相融的挂念和温暖，嘴上却是“守口如瓶”的沉稳和安定。如同一面清澈的湖水，红尘之上仍不泛起一丝波纹。
    二十多年前，我们一同在可亲的小镇上长大。那些年夏天的黄昏，我们俩时常会在田间旷野流连到天黑。等闷热的空气渐行渐远，收割后的麦田会逐渐升起一种苍茫的味道。空气中开始有丝丝凉爽，烧焦的麦茬，路边盛开的野花，透着一望无边的辛辣和夺目。渐渐的天边的晚霞，一层层地蔓延，褪远，月亮的淡白影子轻轻的在我们眼前隐约浮现。
    面对天地壮阔淡定的瞬间，微妙的夜与昼的转换交接，少年时的我们懵懂的感知到在这无限喜悦里面总是隐藏着一种我们无法摆脱的怅惘。相聚与散离。
    慢慢地我们长大，我依然和少年时一样常常拥有那种充沛丰盈的感动。看一本书，听一首歌，收到一个短信，想起一个故人………眼眶里总是闪烁着晶莹的泪花，心里面也总是有着翻江倒海般狂热的感动。我知道，这是上天给予我的恩慈。
    玲从小就比我“漠然”。她很少流泪，感动抑或难过。现在的她更是如此。我懂得，多年的背井离乡，颠沛流离，爱别离散，玲不倾诉亦不流泪，只是不想让他人看到她内心的软弱和犹疑，包括我。她恨不能用厚厚的盔甲把自己一层层的包裹起来。只有如此坚定，才能让她继续一意孤行。
    某些时候，想起玲，我总是无助的落泪。她闪现在我脑海最深处的总是满脸尽力克制的哀伤和看透世事的苍凉。我知道，有些东西在她内心已经支离破碎，不复存在，包括爱情，包括快乐……
    这些天我越发频繁的想起玲。想起我们一起上课，一起退学，一起沉默，一起傻笑……那些天真而烂漫的过往；想到我现在平朴的日子因为平顺完满而过于迅疾，而她在潮水流动的人群中依旧居无定所，无限清冷……我的心好像被什么利器突然击中，似是亏欠着她什么。很疼，很困顿。
    ……………
    我终于决定写一封长长的信给她。因为这不但是我最喜欢的表达方式，同时也是最能让玲能感知到一种巨大的力量和生活尚存美好的载体。我深信！
    在黎明时，我开始一封一封的写，然后在黄昏后又一封封的撕掉。
    这么多年来，我们对彼此的爱与封闭，竟让我找不到要寄出去或是要妥当保管这些墨迹的理由。
    我开始心烦意燥，轻轻地抽泣，自责。推开窗，小院里有风吹过，田野的细碎声音，两张纯真的婴儿般的笑脸轻轻的在风中招摇，远处有隐隐约约的狗吠，衰落但可亲的小镇，奔劳的乡亲……似梦如醒。
    我拿起笔在练习薄上重重的写下：人生如梦，我愿我们的梦一如儿时般清新着﹑阳光着﹑明亮着；我将终生用一种温柔的心情来微笑着﹑守候着，静静地陪你一起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