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客（徐静媛）

金莲川文学

１

　　王老太的牌上圈就停口了，她心里默想：今天手气不错，这才第三圈就停口了，咋也能胡它一把，一不留神或许还能来个自摸，扳回点儿损失……
　　上首“李大拿”刚从“城墙”上拿起属于她的牌，手还没抽回去，她便去城垛上悄悄翻开自己那张牌，“5万！”不看不打紧，这一看王老太手都有些哆嗦了。手里的4万和6万也笑嘻嘻的。自摸！她脸上的每条皱纹似乎一下子都舒展了，皱纹里的汗毛也借机直起了腰身，眼里跳动着异样的神采，满头银丝在激动中微微舞蹈。
　　老天有眼，这下该着她胡一把了。
　　自从跟这三个老姐妹联系上，王老太的心上开了一朵花。自儿子给她买了这90平米的楼房后，从春到冬，从日落到日升，出气儿的就她自己。要说有点声音的就是那个挂在墙上的钟，“滴答、滴答……”从来不知疲倦的一个调子。她从这屋蹒跚到那屋，从这个窗口挪到另一个窗口，所能看到的也只是一个个陌生的窗口和水泥垒的冰冷的墙。
　　认识几个老姐妹后，每天下午几个人玩会儿麻将，终于有了人气儿，为此她郁闷的心门上总算开了一道缝。
　　因为是新手，王老太差不多每天都会输个几十，甚至上百。后来处好了，她们要多少退给她一些，她执意不要，既然输了哪好意思要。每当输了她就暗下决心：明天不玩了，儿子挣钱不容易，我却天天输，不像话。可天一亮满屋子除了她也没个出气儿的，就又期待上了。打开电视，广告。换个台还是没完没了的广告。“啪”，她关了这唯一的伙伴，在地上慢慢地来回转着。还没到10点，她就想给三个老姐妹打电话催她们来。拿起电话看看表，又放下。如此几次。一直煎熬到下午两点半。马寡妇把小孙子送到学校后才来，另外两个也蜗牛般一个一个先后来到。
　　上家打出了8筒，当王老太正准备把那五万拍在桌上时，对面的齐大脚笑眯眯地把牌推倒、晾在那里，清一色的一条真龙！王老太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手里的“五万”蔫儿了，灰搭搭藏在她手心里。她在心里狠狠地骂着那个倒霉8筒，怨李大拿，早不打，晚不打，偏偏我要提溜了你打出个8筒，这不是气人么？心里气恼，脸上就带了彩。后面的牌更不知怎么搞上了，一次也没胡过。
　　10圈牌结束了，几个人掏出钱数算着，谁赢多少，谁输多少门清。
　　马寡妇装起赢的69，站起来慢吞吞往外走。正要出门时，突然扭过身子：“王姐姐，我明天要去儿子家，以后就不陪你玩儿了。”李大拿和齐大脚也跟着说，都有各自的原因，都不来了。好像事先商量好了似的。王老太心说，不来拉倒，好像我的钱要跳着脚的去姓你的姓啊。嘴上寒暄着把她们关到了门外。
　　门外的三个人一边走一边说着话。马寡妇说：“实在不好意思赢她的钱了，姐几个天天玩一会儿，老有所乐挺好，但是她老输，也不是个事儿。不带点彩儿玩起来又没意思。以后去麻将馆玩儿。”那俩跟着附和。

２

　　王老太病了，几天了滴水未进。在北京某公司任高管的儿子只得请假回来带着她去市里大医院查病。医生说老人没什么生理性病变，可能是精神抑郁导致的。
　　回家后儿子就给母亲收拾东西，要接她去北京。母亲说什么也不去。她说：“看到你我就好了。你两口子都上班，从早到晚也还是我自己在，谁也不认识，还不如在家，这里我有几个老姐妹能玩儿……”看着娘的神情一下子暗下去，儿子很纳闷。经过交谈终于明白了娘的病根儿。
　　三天后，小王在东边很远的一个麻将馆终于找到了娘的三个老姐妹，等她们玩完最后一把牌，好说歹说把她们请进车里，接到了预定的饭店。
　　车门打开，小王说：“阿姨，你们看，我妈看见你们了”。几个人一抬头，看见窗口正往外眊的一张老脸笑成了一朵芙蓉花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