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坝上乡村的饭菜 一（温秀荣）

金莲川文学

　　坝上乡村人一路追寻吃食而来，重吃乐吃是历史情结，那会吃、巧吃、因地制宜吃又是历史发展兼移民们来自四面八方生活习惯各异、坝上地域物产特殊三重作用的结果。生者，吃矣。民以食为天，比真理更真理；人是铁饭是钢，比科学还科学。这是正宗民生问题。
　　前些年农作物因品种的原因，生长期长，而我们这里无霜期短，能种植小麦的地方少，坝上的大部分地区，只能种莜麦，这是坝上乡村人爱吃莜面的最根本原因，有几丝儿不嫌母丑的悲壮，因为莜面里有我们童年、青年的成长记忆，有我们的血浓于水的亲情纯爱，娘的疼惜、爹的艰辛。
　　村里的家常饭系列：
　　前些年是莜面，现在是白面、大米、杂粮。
　　莜面最讲究的是 “四宝”：莜面鱼子，莜面窝子，莜面餽礧、莜面锅饼。外加拿糕等等。
　　莜面餽礧当早饭，午饭，那是大集体生产时期，生产队集体劳动太忙，没时间精工细作，也因为莜面餽礧耐饿，吃了顶事。民谣：三十里的莜面，二十里的糕，十里地的米饭饿断腰。
　　莜面稀饭三妯娌下鱼子、三下锅、疙瘩汤当晚饭，那是为了节省粮食，稀饭里，面少，水多，幸亏有山药条子、白菜叶子凑热闹，也算红红火火一大锅。当初为节俭，现在恰好养生。
　　莜面鱼子、窝子那是主妇消闲居家时给全家人改善的伙食，蘸饭的汤有上、中、下三品。上品有纯羊肉汤、纯猪肉汤，鸡蛋羹汤。经常吃这样的汤蘸莜面，在村里就是土豪。中品有那两种肉的某一种搭配以下菜种里的一种或几种：腌制好系列的：长相各异的酸菜、芥菜丝、韭菜段、雪里蕻、芥菜缨等。少女香菇老婆婆香菇、山药条子、豆腐、豆角、芹菜、西红柿、茄子等。吃这种汤的人是小康。下品就是以山药条为核心，自由组合其他应季菜蔬了。这是寻常百姓家，古代就是陋巷。此情此境就需要麻油和葱花来化腐朽为神奇。这三品汤在盛到碗里之前需要放进去香菜沫，来画龙点睛。
　　莜面的黄金搭档是山药、酸菜，这三种食物相生相克，三足鼎立，共同排演着我们乡土饮食的三国演义。它们就是刘备、孙权、曹操，别的统统是僚属、是来宾，是龙套、是点缀。我们村里人对它们的入骨连心的爱，多少年来竟无一丝丝的倦意。酸菜是菜，是汤，山药有时是菜有时是饭，它在困难时期掺合在莜面里造出了多少妙手偶得的美味：有人叫它们莜面山药搭的“六绝”：山药鱼子、山药饼、山药餽礧、山药丸子、山药磨嚓嚓、山药糕。
　　另有一种大神级别的食物代王系列：莜面荞面白面隔麸面混在一起发酵的或者是莜面白面玉米面混在一起发酵的三代王、以上几种面中的两种混在一起发酵的二代王。不知道为什么几种东西一融合就成了王？这都是一加一大于二，二加一大于三的博大精深的学问。类似于民族融合。
　　吃莜面，也需要佐餐的配角，像莜面的啦啦队、喽啰、烘月的云、伴舞的倩女。它们有： 乔装打扮了的或艳红或翠绿的干鲜辣椒、肥白的蒜瓣、壮硕的大葱，吃饭就大葱是山东籍移民的饮食习惯，现在村里人都有此好，香味浓郁的腌韭菜花、碎酸菜、腌芥菜片子等等。
　　白面饺子是国食、国粹，莜面饺子则是村食、村粹，而锅巴莜面饺子是豪华升级版。在白面稀缺的年代里，锅巴莜面饺子，馅子里包着山药丁、炼猪油、羊油的碎油杂、现韭菜或腌韭菜段，或大量的葱花儿、或干灰灰菜、或干芹菜叶，那是最可能实现的美味佳肴。月牙形的饺子也成了打在天南海北的坝上人心头的一枚印章。启印、封印都事关乡情乡愁，每一次大聚小聚共食莜麦锅巴饺子，都是同乡们一次对家乡的怀恋和心的慰藉。桌上莜面饺，天涯共此时。
　　莜面，坝上人的血亲、亲情和根系，且不说安于乡土者俯仰相对，不可一日无此君，对于那些漂在异乡的坝上人来说，纵便有千山之外，绿水长流，灯红酒绿人熙攘，终不忘山药、白菜、酸菜缸，莜面乡里莜面香。
　　在普通的农家，吃莜面之前，在热乎乎的炕上摆上炕桌，擦净，光可鉴人，佐餐的配角一一到位，满屋弥漫灶间飘来的浓浓莜面味，一家人带着劳动的风尘和阳光、饥渴和疲乏，围坐桌边，如果有客则让在正面，家常话里、饭味之间将这一餐的前戏做足，每每使口舌跃跃欲试、肠胃激情澎湃。吃的过程，是汤水与莜面的成全，是口舌跟饭汤的激情一刻。
　　吃饱了莜面，撂下筷，男人瞅瞅老婆，女人瞅瞅丈夫，俩人瞅瞅儿女，不说啥话，懒的说话，一家人吃得饱腾腾、汗津津，太阳要落下去了，羊圈里的“咩、咩” 的叫声像这晚饭的呼应，庄稼人不会表达，但心里一定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情，看着老婆就像自己的娘，她粗糙的手里有符合自己口味的饭食和暖老温贫的生活。在书生眼里，就是山河稳固、国泰民安、现世安稳的幸福感，而且信定这样的日子它不会变，地老天荒下去。 像村前的那座山、像山脚下的那条河。
　　白面家常饭还有馒头、包子、烙饼、面条。荞面饺子、荞面条、荞面饼等等。荞面粉坨是小吃，类似山药粉做的凉粉儿。这两种东西可当饭可当菜，看吃它的时间、场合和心情，机动灵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