莜面鱼鱼里的童年

凭栏夜读雪

     “悠面鱼鱼”，这久违的词汇，由明月清泉的博文中跃然眼帘，心蓦的暖意充盈。
     “悠面鱼鱼”是用莜麦面做的，而非荞麦面。莜麦是莜麦，荞麦是荞麦。莜麦，耐寒。曾在山西、陕西、河北北部和内蒙的部分地区（似乎还有甘肃），是当地的主要农作物。现在，不得而知了，据说因其产量低，在有些地方已经退而其次了。如素心姐姐所言，莜面是不能多吃的，会涨肚，但却是当仁不让的耐饿食物。在我出生的地方，就有“四十里莜面三十里糕，二十里的荞面饿断腰”的民谣。是说行路的人吃了莜面，能连续走四十里的路，而吃糕（这是一种用黄米面经过蒸制、油炸而成的食物）只能坚持三十里，吃荞面食物，走到二十里路就饿残了。形象的道出了这一食物的特点。“莜面鱼鱼”——“悠面鱼鱼”，我倒是喜欢明月清泉的这个“将错就错”。
       莜面鱼鱼，让我想起了我的童年和少年时代。我就是吃着这个悠面长大的。那时候的父亲，是政治上的劣等公民，虽然结束了被游斗的日子，但政治权利的被剥夺依然延续着。单位里组织的大会小会、学习讨论，都没有父亲的份，父亲便有了下班后准时回家，给一家人做饭的闲暇。
       悠面的制做花样很多，莜面鱼鱼、莜面窝窝，还有和煮熟的土豆掺和、揉搓在一起，制做成的傀儡、土豆鱼鱼等等。从小不曾闻听莜面为何物的父母，都入乡随俗的学会了做这种面食。父亲擅长的是莜面窝窝。所以，在这种面食的制作花样里，我们一家人吃的最多的，是父亲做的莜面窝窝。在我曾经生活的地方，莜面鱼鱼是搓的细细长长的。我是偏食莜面鱼鱼的。莜面鱼鱼，也是在母亲休息的日子里方能吃到的。每逢此时，我最喜欢做的是守在母亲身边，揉搓手中的面团，随心所欲的搓捏成各种形状，当然也有那菱形的面叶，不过想来，倒更象那二月的春风裁出的柳叶。我所有“作品”都和妈妈搓的“鱼鱼”一起放在锅里蒸。那份得意、快乐与期盼，也便随着蒸锅里吱吱有声，向上升腾着的水蒸气一起在房间里弥漫。弟弟和妹妹，争抢着妈妈用面团捏就的，活灵活现的蜘蛛，快乐，沉浸在面蜘蛛的缺胳膊断腿里！
       一直以来，我都认为做莜面鱼鱼和莜面窝窝的高手，是艺术家或者魔术师。我的一位小学同学，家中有五姐妹，她行三，“三”也便做了她的乳名。幼小的年龄，便在其母的训导下，已然进入了莜面制作高手的行列。有一段时期，每于放学后到她家里玩，她首先烧沸一锅开水，然后将滚烫的开水，浇在烧制而成的、粗黑的、盛放着悠面的盆中，开始用筷子搅拌面粉，之后再用一双小手，揉和面粉，不多时一个大面团，就光溜溜的躺在面盆里，她的一双小手也被烫的通红。稍后，由大面团上取下些许和好的面，在面板上搓成十个成人拇指粗细的圆锥体，分列面板的两端，两只手掌，分别盖在两端并列着的五个圆锥体上，同时带动着它们，向面板的中间部位移动，在手和面板之间十根细长的莜面鱼鱼流泻而出。然后，两只小手在面板上交叉移动，由面板的一端有节奏、有韵律的移动到另一端。再然后，两个拇指和掌心间夹着缩小了的，拖了细长尾巴的五个圆锥体，轻轻提起，分别向着起始的面板两端再轻轻的一抖，莜面鱼鱼们便听话的盘叠在一起。两只小手再次落到面板上，继续有节奏、有韵律的由面板的两端向着面伴的中央移动。手过处，刚刚生成的鱼鱼，和着那节奏、那韵律在面板上欢快的滚动着身躯。或是取出窝窝砖（一块20多厘米宽，30厘米左右长的，被打磨的异常光滑的石头。至于是大理石还是花岗岩，还是普通的石头，就不知道了。），手背背负着一块足有她拳头大小的面团，手掌在窝窝砖上不慌不忙，沉稳而坚定的推过，一片薄薄的舌形面片，均匀的铺展在窝窝砖中央，手指之间拈起旋转，面片即刻缠绕在食指上，食指在蒸笼上一点，一只玲珑可爱的悠面窝窝就此诞生。一大家人的饭就在她的手掌搓推间，手指旋绕间完成了。
       她的母亲，身材矮小，体态微胖，一头卷曲的黑发，自然长成。是曾经的童养媳，先夫留给她一双儿女，到瞑世里去了。她带着两个幼小的孩子，再嫁一个长她20余岁的男人，就是我同学“三”的父亲。“三”象极了母亲，只是卷曲的头是较母亲微黄。在“三”做着莜面鱼鱼或莜面窝窝的时候，她的母亲或坐在土炕上，在自己吐出的烟雾里，有一搭没一搭的与我们闲言；或衔着自己卷的纸烟，由外面咚咚的进来，掷地有声。很多时候，她母亲是不在家的。
       有时候，我也将自己的“作品”留在她家的蒸笼上。如果说她是艺术家、魔术师，那么，我只能堪称一个蒙昧的玩童；如果说这是一个艺术品制作的过程，是一幕魔术表演，那么，我也只是将一个蒙昧玩童的游戏，放到了我家、她家的蒸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