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爱情的高原蓝

在水一方

    从高考落榜背上行囊回到山里，我消极了很久。坐在大青山腹地望着蔚蓝的天空，鹰划过天际的矫健身影，我不仅潸然泪下。年少时，怀揣着一腔对文学的梦想成了校园里一道亮丽的风景。因为诗歌，我收获过很多男生热烈的追求，他们在有限的时光里，请我去镇上一家歌厅唱歌跳舞。十六岁，我就拥有美丽的玫瑰。我曾经发誓一定考上大学，走出这片贫瘠的土地。我厌倦了门前那道老碾，每一天都要看着驴推碾子，厌倦了父亲饭桌上不许嚼出声响的约束。甚至，上玄月的夜晚。母亲在一盏如豆的灯光底，为我们缝补衣衫的背影。穷乡僻壤让我有一种窒息，我就像被父亲关在笼子里的小鸟，飞翔的欲望仿佛火舌舔舐着我的灵魂。当所有的努力和前途化成泡影，我真的不知道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母亲做好了面疙瘩汤，呛得韭菜卤子端到床头，看着那碗平时我最喜欢吃的食物由热气腾腾到慢慢冷却，我没有伸筷子。母亲急的直落泪，她怕丫头想不开。于是，她拐上四十枚土鸡蛋敲开了村长家的门。不久，我被村长安排到一家编织袋厂。接触了很多与我同龄的青年男女，我的心在渐渐的自落榜地痛楚中释然。也许是上苍的摆布，我和他在一台机器上工作。这个不善言辞，面容秀气的男孩，一开始未曾走进我的世界。除了工作，我们都几乎沉默着。他来的很早，机器需要擦拭，共用的水壶必得装满水。这一切，他悄悄的代劳了。夏季天气炎热，他早早打开了窗扇，我无意间的一句话，很想有一盆茉莉花，机器的轰鸣声，以及生产的编织袋那股异味令人不堪忍受。他记在心上，那天，我一抬头发现窗台上那盆正在盛开的茉莉。粉红赤白的花瓣喷吐着沁人心扉的芬芳，我惊喜的扑到花前，在对他投来感激的目光时，他静静埋下头整理那些编织袋。
    午休的时间，他捧着一本高考复习大纲在学习。清楚他也是高考名落孙山，做小学校长的父亲希望他复读一年再考。他从小身子就弱，父亲就把他放到这里接受锻炼。他很孝顺，就来了。黄昏，他约我在家乡那片杨柳岸上，取出皮革包内那支笛子，吹起竹林深处，还有许多流行歌曲。他说，我好想一辈子给你一个人吹笛子。他说这些的时候，我明白爱情姗姗而来，当上帝在关掉了我通往大学的那扇门，又将另一扇门打开。
    那段时间，我被前所未有的幸福包围。两个人偎依着漫步在开满菊花的原野，席地而坐，他的笛声常常使我痴迷。有他的日子我是这尘世最美丽的女子，他是我的世界。
    在厂子我们形影不离，他们在打趣什么时候可以吃到喜糖。对于花好月圆谁不向往，一个月后，他邀请我去家里，他的父母要见见我。梳着大辫子，穿着简单的红格子衬衣，我去了他的家。出生书香门第的他，房间里全是书籍还有长短不同的笛子。我挽起袖子帮他母亲下厨。他母亲淡淡的拒绝了，那顿饭我吃得很艰难，在他父亲审视的眼神下，我听到了骨子里因卑微碎裂的响声。威严的父亲在盘问了我的一些情况后，沉默了。没有吃完饭，他就将儿子叫到了书房，掩上了门。
    那个夜色清凉的晚上，他和我来到小河旁，一言不发，只是一劲地吹笛子。案畔的柳絮在他哀怨地笛声中，深深的陨落。凋零的声音沉重的敲击着我的心灵。水面上映着他纤长的身影，风起处，一丝微凉在脸颊滴落。然后，他叹息道，这个夜晚是最值得我留念与珍藏的，除此之外都是过眼云烟……。自古皆是晓风残月入书卷，真正的满月，只有那么一夕，我却不能给你……
    从此后，他的故事里没有了一个叫野宣花的人。第二天，他没有出现，思恋的滋味像被掏空了精华的青苞谷，我方感觉到失去他很疼。这位认为门不当户不对娶个泥腿子回家不光彩的父亲，亲手埋葬了我们的爱情。
    当爱情已成往事，我以为彻底忘掉了他。在亲人和朋友的鼓励支持下，我第二年重新复读，并顺利考进一所师范学校。分配到一座小城的中学做语文老师。报道的那天，曾如风筝断了线，飘出我视线的他，已经是这所学校的教导主任。几年不见，原来彼此依旧没有从心里走远。
    他不像以前那么瘦弱了，身边多了一个可爱的娇妻。他在惊奇之余，不免慨叹命运的造化弄人。如果当年，他不听父亲的话，选择了我，如果时间能够从来……。
    走在蓊郁着梧桐树地校园，我觉得内心一片豁然明朗。上前握住他的手，其实，经历了人生的这番风雨，我得谢谢你，也谢谢你的家人。你们教我懂得了一个人在这个物质的城市与乡村，必须站成自己的一棵树。不管他是否渺小或强盛，只要有生命有呼吸有斗志，他就会牢牢的驾驭命运地航向。曾经，你是我爱情的高原蓝。
    低眉凝思，他依然在我的时光深处。只是，他的笛声不再属于我。工作上的交接，使我们在一起越来越频繁。情感的煎熬，让我又一次逃离。
    在递交了转校信件后，我逃也似的离开了那里。我要用相当长的时间来雪葬这份感情，我更坚信你是我一生也走不脱的高原蓝，因为，爱情，我唯有毅然决然选择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