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床书香

雨季

    钱钟书说：门许我们追求，表示欲望；窗子许我们占领，表示享受。如果可以，宁可要一座只有窗的屋子。满窗月，满床书。去，自随清风去；来，自随明月来。倒是自在得紧。
    读《书屑集》，偶遇钱钟书这段话，如同遇到知音。满窗明月，满床书，真是浪漫到了极致，静谧到了极致，舒畅到了极致。最好是明月自己跑到我的床上来，把冷冷的光，静静洒在我身上，什么也不想，就这么枕着月色入眠。
    枕着月色，抱书眠。这世界上的所有，我都不想要，放下，即解脱。或许，我连文字也要放下，俗世的一切，我都放下，放弃思想，放弃欲望，放弃所有，即心即佛，直至连心也放下了，真的可以做到非心非佛了。
    月色如水，总那么曼妙，特别是一轮明月。高挂天空，无云遮挡，那么悬着，不依不靠，究竟圆满。碧空如洗，明月如霜，心也澄净。素来不喜欢读书，只喜欢枕着书睡觉，红颜知己今生依梦，与我有着同样的爱好——就是不喜欢读书。但我比她多了一样，喜欢睡觉，无论在哪里，都能倒头变睡，她是常常失眠的，享受不到这种幸福。
    说真的，我是觉得这是最幸福的，因为还能睡觉，不能睡觉的痛苦，是我无法感受的。即使在田间地头，石间花下，即使闹市当中，一条长凳也可以酣睡，甚至人行道上，几张报纸，横着一躺也可入眠。当下就是净土，心静就是极乐，何处寻佛问道？不如神仙一觉。
    不读书，有不读书的妙处。可以杜绝精神污染，别人的妄念，怎么也左右不了我。自己的妄念，也大可以不管，任它们自生自灭。佛说自性本来具足，是本来圆满的，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一沙一净土。不读书，经也不要念，就这么静坐，或闲卧，枕着明月，枕着一床的书，摸摸就行了，闻闻就好了。书香会自己飘进鼻翼，挤进心肺，融入血液，直到肌肤里，骨子里，感觉自己就是一本书了，也有了书中的灵魂。无数本书，无数个灵魂，此刻都同月光一起，融进我的骨子里，这种感觉，真好。
    一个屋子，只有窗子，没有门。最好是木头的，有点缝隙，憋得难受时，大可以一拳打烂，或一脚踹了，让自己随时可以置身与天地之中，要不然让人感觉有点害怕，闭关自守，毕竟不是什么好事。关了欲望之门，享受当下的清静，月色还是月色，书香还是书香，原汁原味，是可以大快朵颐的，啃月色，吃书香，还有比这更享受的么？
    写着写着，还真有点累了，好在窗外正有一轮明月，就这样静静的照进来，也不要邀请，老情人似的，往我床上一躺，只等我枕着她入眠。书也不要看了，文也不要写了，一切放下，万般自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