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停留的爱

秋去秋来

　　儿时的学校建在大山脚下，离我们的居住地有两三里的路程。从家里到学校总是要穿越一大片的草地，草地上有一条被踩出来的小路，弯弯曲曲的。踩出来的路面是黑色的，父亲说，那是最好的土，很肥，种什么都能长出来。农民出生的父亲经常惋惜脚下的黑土被踩成了小路。
　　
　　我们却对那小路情有独钟，是因为在路边总是有各种各样的花，不知什么时候就从草地里钻出来，摇曳着妩媚的身姿，粉色的、紫色的、白色的、黄色的，花瓣也是各不相同。和老师一起走的时候，问那些花名，知道了紫色花瓣的叫牵牛花，黄色的叫太阳花。老师说，其实这个像向日葵的小黄花学名叫蒲公英，等她结果的时候非常美丽，这些黄色的花都变成了一朵朵的白色的小毛球，那毛球经风一吹，便飘向空中，原来鸡蛋大的毛球球立刻飞散开来，变成一朵朵小雨伞的样子飞向各的地方。这白色的小雨伞就是蒲公英的种子，随便落到哪里，来年的时候它都重新发芽，长成一棵新的蒲公英。老师还说，如果没风的时候，用嘴巴对着蒲公英吹口气，也能把圆圆的毛球变成飞向空中的一把把小雨伞。
　　
　　老师还讲了其他很多的花名，我只惦记上了蒲公英，每天上学放学的路上，都忘不了要看看那黄色的小太阳是不是变成了白色的大圆球。
　　
　　经常我会采摘很多的花，有时候时五颜六色的凑在一起，拿回家找一个瓶子，装上水，把花束插进瓶子里，离开土地花儿通常在我们的水瓶子里过不了几日就枯萎了，于是我们会去再换新的，换来的可能是一色的白或一色的紫或一色的粉。我是舍不得摘黄色的小太阳，我要等着它变成白色的毛球。
　　
　　过些日子，果然那些黄色小太阳都变成了白色的小绒球，细细的，毛毛的。即便是行人过路的微风也能让它轻轻的飞起，散开，飘向空中。若是风略微大点，那就是成片的绒球腾空飞起，争先恐后的般得上升，飞散成一个个小雨伞，她们无不摇曳着婀娜的身姿，如仙女般的在空中盘旋，好似对大地还留有一丝怀念，那舍不得的情绪写满了每朵小雨伞，盘旋之后加快速度，上升飞向远方，好似给自己的母亲做一次最后的告别，然后远走他乡，开始来年的播种。
　　
　　没有风的时候，我们喜欢趴在草地上，对着那白色的毛球轻轻的吹，看着一朵朵绒球变成一支支小伞慢慢的飞起，越飞越远。这些小雨伞，只要离开了大绒球，就是没有风，它也不会很快落地，它一定会飞起来，飞向远方，即使它飞的很慢，很慢。有时候几个孩子或一群孩子一起，嘴里喊着一、二、三，就能立刻看到几朵或者十几朵白色的毛球一起升起，在空中散成小伞，先是集结在一起，似乎在商量什么，也或者在相互告别，然后便飞向四面八方。
　　
　　经常在放学的时候，边走边编制草帽，草帽是用长藤纸条来做骨架，女孩子们喜欢在草帽上插上不同颜色的花，男孩则都是一色的绿。等草帽不再新鲜，随手扔在房顶上，挂在院墙上，或扔在那个墙角。来年的时候，不经意的会发现那扔在墙角旮旯的干枯的草帽突然间会冒出金黄色的小太阳花，一朵或几朵的在风中摇摆。
　　
　　蒲公英的茎、叶都可以吃，母亲说，蒲公英又叫尿床草，我问母亲，是不是吃了它可以治疗尿床，因为我儿时经常尿床。母亲回答，是的，你应该多吃点。蒲公英的茎是管状的，里面是白色的乳液，我以为那白色如奶汁般得液体也一定和牛奶的味道一样，使劲吸了一口，苦涩的让我把胃里的食物差点吐出来。母亲笑着摸摸我的头说，傻丫头，不是这样吃的，要用开水烫一下，放点盐、蒜泥、香油才好吃。
　　
　　吹走了绒球，蒲公英的花茎可以当口哨吹，取一截放在嘴里，就可以吹响，于是我们会相互比试，谁吹得更响。这还是母亲教我的。
　　
　　离校园不远的地方有一个用矮木桩围起来的院子，院子里有两间房，里面住着一对夫妻和他们患有小儿麻痹的儿子。他们的儿子只能拄着拐艰难的走路，之所以住到山边，是因为他们的儿子，，如果和我们住在一起，每天去学校上课需要花费的时间太长，单位领导为了照顾这一家人，特意在山边为他们盖了两间房。
　　
　　那院子也成了我们最爱的地方，他们的儿子比我大十几岁，可他家的院子每天都是满院子的孩子。特别是那太阳花出来的时候，院子四周的尤其长的漂亮，到了蒲公英变成绒球的时候，那个大男孩会和我们一起吹得满天都是小雨伞。
　　
　　大男孩不再去上课，只在家里画画，他喜欢画蒲公英，黄色的太阳，朵朵都是金灿灿的，白色的绒球，有整个的，有正在飞上天空的朵朵小伞，于是去他家里看画上的蒲公英也成了我们乐此不彼的功课。
　　
　　几年后，大男孩结婚了，还有了一男一女两个可爱的孩子。当他们的孩子能摇摆着走路的时候，她们也学着我们的样子吹得蒲公英满天飞。
　　
　　再然后，我离开了家乡，上学，工作，然后成家。偶有一日见到街上有卖蒲公英叶子的，激动万分，却遗憾，看不到满天飞起的小伞。
　　
　　一日，女儿在阳台的花盆里开到一朵刚开黄花的蒲公英，惊讶的喊道，妈妈，小黄花。
　　
　　那小黄花竟然是蒲公英，何时来到我家阳台花盆，竟无人知晓。我给女儿讲小时候我们吹蒲公英的事情，女儿羡慕的说，她也想看到漫天的白绒球。
　　
　　于是，选择了一个节假日，带着女儿回到家乡。
　　
　　草地上的小路已经不存在，因为无人再走，取而代之的是那些随处可以生根发芽的蒲公英。草地上成片的紫色花、粉色花、金黄色花，最多的就是那白色绒球状的蒲公英。
　　
　　女儿学着我的样子，轻轻吹了吹那绒球，然后看着那绒球飞散，女儿开心的笑了。
　　
　　一阵微风，草地上的蒲公英顿时一起飞起，女儿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仰着小脸，看着天空，眼神随着那朵朵小伞盘旋飞升，飘向远方。
　　
　　蒲公英的花语是无法停留的爱，看着置身花园的女儿，我似乎又回到童年，看到儿时的我在花草间穿梭、玩耍、追着漫天的蒲公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