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梦水乡

柔情城市

    船家的长篙轻轻地一点，将一江的淡墨浅浅地漾开。墨绿色的縠纹铺展而去，渺成一片水烟，桨声欸乃。寻梦，撑一支长篙。徐志摩的诗至心底如水溢出。
    涉水而行。江南古韵的气息，蛰伏在绍兴纵横交织的水泽深处。午后的阳光清闲地投射在水面上，只能容下两三人的乌篷船咯吱地摇着。这样的小船渡在水波上，恰到好处地点缀了水乡。都说绍兴水乡是一条河，停驻在青石板的每一个码头，乌篷船皆能抵达。然而水乡的梦，谁能打捞呢。临水而居的房屋，秉承素朴的古越建筑，粉墙黛瓦，飞檐翘角。脱落的灰墙上，苍翠的爬山虎绕上了墙头。或许是年代久的缘故，一些青苔沿着屋角，泼墨般地晕染着，浑然天成。栗色的木窗上有许多细碎的木格，它们宛若一把把剪刀横在窗上，把时光凭空剪得苍茫。房屋临街的一方是店铺，迎接着五湖的商贾。靠水的是小小的河埠码头，拴船只的铁墩子，锈迹斑驳，仿佛伸手一摸，便能摸到了一把沉淀已久的水乡故事。台阶一层层地延伸在水面，浣衣的女子蹲在台阶上，哼着温软的越剧，浅吟低唱在水边。
    乌篷船顺流而下，抬头不其然与石桥邂逅。“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石桥呈一个拱形，一棵香樟树默默地守在桥边。风里若隐若现的香气，像茉莉的清香，又像兰花的幽香。须臾恍惚间，自己似乎赴约一个知己，一个故人。月上柳梢头，醉了阑珊，我发如雪，依旧不见桥上的那人到。而一坛坛尘封的老酒，浓郁的酒香冲破重重深锁的庭院，在散淡的日光里，黯淡地品着昨日的风云。
    刚刚进绍兴城，当地的导游就告诉我们，绍兴是一个最适合消磨时光的老城。
    果真。
    游荡于小街，到处都是旧的气息，绵密而潮湿。这种气息足以令每一个游客与旧时光撞上，一起与水乡人沉溺。我站在一栋民宅面前，心里十分温暖地爱着。在那一刻，我突然明白在江西的老家，为什么在整个村子里，唯有我们的老屋是那么的格格不入，别人家的房前都有一个长长的走廊，而我们家的房屋与眼前的绍兴民房建筑构造是相同的。一丝惆怅逼仄地游进心里，祖父的乡愁跨越了时空。捻过午后的阳光，时光的气息，像碎墨洇开在每一扇窗台。大禹治水，三过家门不入，越王勾践卧薪尝胆争天下，沈园陆游唐婉的《衩头凤》，哀怨凄美，还有一代文豪鲁迅怀旧的情愫一一缠绕而来。闭眼呼吸，王羲之的《兰亭序》带着浓郁的墨香，洗净尘世的喧嚣与浮躁。
    何况还有越剧。
    三五人围坐亭子，一板，一二胡，都是穿着极其平常的五六十岁的老人。他们的声线中透着一股老绿，犹如杜鹃啼别院，幽怨鸣啭，丝丝绕绕。我坐在石凳上，凳子微凉，看到不远处的一弯水，一拱桥，一帘柳枝闲逸地垂挂在水面。心倐地就被打湿了，依稀听见了自己的叹息声。他们的唱的是什么，我并没有听清，可是这似乎都不重要。只要有这样的午后，临水照花，我愿意一路沉溺下去。
    挥挥衣袖，我没有带走一片云彩。水乡，注定是一个寻不回的梦。风动，梦依旧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