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花雨

一生何求

    梳理童年的记忆，画面留存的多是乡村四处可见的槐树，所以总以为令人心醉的是四月槐香。那是一种岁月积累的家乡味道。每当走出长冬的阴霾，猛然呼吸到久违的槐花香，着实让人心潮澎湃，似乎遇见初恋。初恋的美好，在于最初的不期而遇。长期习惯于冬日严寒，一朝相遇春花，便不能自持，大有一番感慨。只因“春城无处不飞花”，甚至于“春色恼人眠不得，月移花影上栏杆”。
    然而，真正令人心碎心疼心怜的莫过于七八月的槐花雨。
    州城的大街小巷、路边巷口种的都是这种七八月开花的国槐。百花开后的初夏，人们已经对各种花色已不再感冒，初见迎春花、樱花、桃花、梨花、月季花的那种百般欣喜新奇早已被疯长的青翠冲淡。正如“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即与之化矣。”没有什么奇花异草能拨动心弦了。长在街道两旁的国槐甚是不起眼，按部就班的随时令发芽、开花、落叶，毫无奇特之处。然花开这一环节也并非生动。花小如豆，淡黄如菊，串串如风铃，更无花香四溢，也招惹不得蝴蝶蜜蜂，若隐若现在浓密的绿叶中。若不是抬头仔细寻觅，你是不会发现隐匿在树叶中的槐花，它就那么心甘情愿的和枝枝叶叶打成一片。从外在的花形到内在的花香，都不能与艳丽的桃花、樱花，与浓香四溢的茉莉相提并论，它实在是太过普通，甘于平凡。
    七月盛夏，炎炎烈日当空，每一处树荫都是珍贵的希求。有一天，当你无意走在路边，忽然感受到一棵棵槐荫的微凉，看见一地星星点点落地黄花。于是，心底蔓生出一种没有过的惊异。那昨日黄花已枯萎践踏与水泥马路融为一体，似是镶嵌的点点繁星，虽是花容失色，却也把大地装扮的鲜嫩水灵。而那今日落花嫩黄较弱，一粒一粒铺在地上，不忍踩踏。抬眼又见到路边停放的各种轿车车顶上，也铺满了一个个生动可爱的落花，不言不语，无论你爱与不爱，它都在那里；无论你心急如焚还是闲庭信步，它都无声无息在那里。沉静与悠然，文雅与活泼，淡定自如。不见热情如火的燃烧，也不是顾影自怜的忧伤，就是那么小而雅致的情态。
    七月又是多雨季节，瓢泼大雨、温柔小雨少不得三天两头来过。“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于是，走出家门，去赏雨听花。用一把雨伞撑起雨中的情趣，伞下的微世界引发无数遐想。伞外树下那一地落花似乎比平时多些，由于雨水滋润，落花非但没有花容失色，反而愈加光鲜亮丽。执伞赏雨，雨里落花，花落雨水，闲情之下，眼见的是一派自然和谐景象。凝神瞩望处处落花，仿佛回归万年前不曾涉足的原生态，定格于远古的沉静。
    若是柔风吹过，一粒粒嫩黄的小小花，飘飘洒洒落纷纷如细雨，眼前的景致不由得惊呆了。花开的不起眼，花落却是这般惹人怜爱。
    如果幸运，偶有几个落花啪嗒啪嗒轻微的声响，自树上飘下，落在你肩头，偎依在你肩膀，耳语在你发际，有些俏皮，有些可爱。此时，你只会欣喜的接受，毫无半点反抗。或许你的内心被揪紧，“我见犹怜”油然而生，突然明了，宝玉那等人物为何疼惜爱怜黛玉那样娇柔可人的人儿了。
    槐花如雨落纷纷，其情致若黛玉葬花。黛玉怜花，由落花联想自己，见不得冰清玉洁的花儿零落成泥，半是忧郁半是怜悯，扫起落花，一杯黄土成就花冢。
    究竟缘何心动于那一地黄花？
    原是它那落雨的情态，嫩黄的较弱，淡然的心态，成就你伟岸的心灵。它撞击着你坚强外表下暗藏的脆弱，触疼了久远未曾愈合的伤痕。
    高大挺拔貌似坚不可摧的槐树，以纷纷落雨般的槐花，裸露了心事，从容坦白了它柔情似水的一面。
    此时，又想起樱花，那是三月里的灵魂，它闻春而动，春风一吹，就吹开了一树树繁花，以媚人的粉红，夺人心魄的外形，征服了人们。当花瓣如天女散花，人们叹息花的美丽生命不过短短一瞬，而怜惜。或许，槐花与之同样命运，生而短暂，落而纷如雨。
    开过了，是花的烂漫；花落了，是它的回归。拥有开花时节的美丽和赞美，落花之时的优美和安然，短暂又如何？黛玉不了解落花心情，只是自己心境使然，才有葬花举动，或许大可不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