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抱

象风一样

　　请拥抱我。从背后与我紧紧相拥。让我明白，这世上还有深爱我的人。
　　
1.
　　莲悦沉醉地闭上眼，感受陈戒从背后紧紧拥住自己。
　　那是她最爱的动作，陈戒很清楚。无论自己犯下多么不可原谅的错，比如感情出轨。但只要诚恳地从背后抱住她，莲悦总会心软。
　　掌握住一个女人的弱点虽是件愉快的事，但陈戒对此有些耿耿于怀。
　　久了，他忍不住问出口："从背后的拥抱，为何你如此钟爱?"
　　莲悦屈服于他温柔的怀抱，答："因为这让我觉得自己被深爱，充满安全感。"
　　那是莲悦五岁的生日。
　　小女孩穿着粉红洋装，双手骄傲地伸开，一只紧紧牵着爸爸，一只紧紧牵着妈妈。
　　"爸爸妈妈，礼物呢?"
　　母亲温柔地笑了，变戏法似的拿出只大布娃娃：哈哈大笑的脸，塞满海绵的身体，浑身长满柔软的白毛。
　　女孩的眼睛"嗖"地亮了，抢过娃娃紧紧拥在怀中。
　　这下爸爸犯了难。接着就要去吃庆生饭，莲悦抱着娃娃不肯撒手，如何是好?还是妈妈聪明，赶快在娃娃身上缝了两根背带。莲悦爱惜地把娃娃背在背上，背脊顿时暖暖的，说不出的安心。
　　女孩灿烂地笑："莲悦最爱爸爸妈妈。"
　　夫妻俩也笑了："我们也最爱你，宝贝。"
　　"那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庆生饭，却成了我和爸妈的最后晚餐。"莲悦躺在陈戒的怀中，"那时我还太小，只记得刚从饭店出来就发生了骚乱。人群惊慌地涌动着，我们在人海里被冲来撞去，忽然冒出好几个拿着黑沉沉管子的家伙，他们用那东西顶着爸爸的头，把我们赶进一间仓库。"
　　"黑管子，枪?"陈戒惊诧，想起很多年前那桩袭击案。一伙年轻人报复社会，自制枪支和炸药，在闹市挟持民众。
　　莲悦敏锐地感到身后的胸膛有一丝波动，笑了笑："你知道?"
　　"你父母就是在那次事件中……"
　　"……被炸死了。"
　　
2.
　　陈戒觉得不该多问，就由着沉默蔓延，渐渐见她睡意朦胧，梦中还拧着眉头。
　　有那么悲惨的童年，难怪会变态地缺乏安全感。陈戒冷笑，觉得手麻，就松开了拥住她的手臂，却不料蓦然感到虚空的莲悦本能地捉住了他的手。虽然她犹在梦中，却梦呓道："不要赶我走……我不想独自活下去……"
　　陈戒吓极。但莲悦总算慢慢平静，便哆嗦着把她放上沙发，逃一般地离开了。
　　关门声重重响起，莲悦睁开眼睛。
　　其实在梦呓的同时，她已然从梦中惊醒。可眯着眼，所见的却不是男友怜惜的目光，陈戒竟好似看着怪物。
　　他，竟觉得自己可怕?
　　"那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庆生饭，却成了我和爸妈的最后晚餐。"莲悦躺在陈戒的怀中，"那时我还太小，只记得刚从饭店出来就发生了骚乱。人群惊慌地涌动着，我们在人海里被冲来撞去，忽然冒出好几个拿着黑沉沉管子的家伙，他们用那东西顶着爸爸的头，把我们赶进一间仓库。"
　　"黑管子，枪?"陈戒惊诧，想起很多年前那桩袭击案。一伙年轻人报复社会，自制枪支和炸药，在闹市挟持民众。
　　莲悦敏锐地感到身后的胸膛有一丝波动，笑了笑："你知道?"
　　"你父母就是在那次事件中……"
　　"……被炸死了。"
　　
3.
　　莲悦从此爱上了自背后拥抱。
　　最初爱上陈戒，也是贪恋他怀抱的温暖。
　　可惜，那个以为会抱自己一生的男人已经悄悄变了。
　　终于，他在电话里约莲悦见面。声音，冷得像冰。　　他们约在公园。
　　她坐在长椅上等了很久，终于等来了他，和身后一个苍白如纸的女子。
　　陈戒在莲悦的身边停下，久久无语。那女子神情激动："我求你与陈戒分手!我已不能没有他!"
　　莲悦的眼眶湿漉漉的："我又何尝可以失去他?"
　　陈戒看着两个女人为自己剑拔弩张，却什么都不说。
　　那女子更加歇斯底里："你有什么资格和我争?我有了他的孩子!"
　　莲悦的眼睛空了空，却不料陈戒大叫起来："你怀孕了?怎么可能?"
　　女子一惊，没料到陈戒会是这般反应，结结巴巴道："怎么?你不要我们的孩子?"
　　陈戒尴尬地笑笑："我虽然选择你……但，孩子，还是打掉吧……"
　　这下，轮到女子的眼睛空洞一片了，她的眸中渐渐凝起一片雾，暗藏杀机，嘴唇哆嗦着说："打掉孩子?你果然还是要回到她身边。我付出的感情，却连个孩子都留不住?"
　　她忽然从包里抽出一把匕首，摇摇晃晃地冲向莲悦和陈戒。
　　莲悦只觉得眼前一道银光，本能地躲闪几步，脚下却一软，整个人撞在一棵树上。
　　五脏六腑撞得生痛。
　　她抬眼，觉得那道银光靠近了，身子却动弹不得，只得把脑袋靠在树上，背过身，弓起背，吓得闭起眼。
　　忽然，她背脊一暖。竟是陈戒用血肉之躯挡住了她毫无防护的后背，紧紧拥抱。
　　"陈戒……"莲悦动容地发出这两个字。
　　又一个忽然，那个抱住自己的男人蛮狠地一个转身!柔弱的莲悦茫茫然被转了过去。
　　一阵钻心的刺痛……
　　莲悦愕然地瞧着女子插在自己腹部的匕首。
　　
4.
　　行凶女子被抓了起来。
　　渐渐冷静下来的她后来对莲悦道歉，莲悦并不恨她。
　　至于陈戒，从此之后消失在了莲悦的生活中。
　　腹部的伤口恢复得很慢，害得莲悦晚晚都睡不安稳，常常会做起五岁时的噩梦。
　　醒来，眼前依旧是父母在最后一刻的凶恶表情，她忽然有种浓得化不开的惊恐和厌恶。
　　莲悦不明白为何梦中的父母会变得越来越恐怖。
　　"他们是爱我才赶我走的。若不是妈妈缝的大布娃娃，我可能就被碎石砸到，没命了!"莲悦甩甩头，从柜子里捧出那个旧娃娃。她情不自禁地抚摸着两根背带，好像抚摸着自己腹部总也好不了的伤口。
　　结果意外发现大娃娃的腹部，被绒毛遮住的部分居然也有个伤口。
　　一道被割开又仔细缝好的伤口。
　　莲悦的预感隐隐作痛。她先是轻扯，渐渐化为蛮力，把伤口扯开，伸手进去摸索。
　　她摸到一个小物件，塑料外壳，古古怪怪。
　　那，竟是一个自制炸弹的，遥控器。
　　当年的事死了很多无辜的人。
　　但当莲悦鼓起勇气去翻查凶手资料时，她发现那些年轻人有一个共同特征：他们都是孤儿，被父母抛弃，生活颠沛流离。甚至他们在法庭上都显示出对身世的极大愤怒："父母对孩子的爱到底有多么不堪一击?我们总算证实了!"
　　莲悦的冷汗流下来。
　　在一段当年没有被公开的案情记录上，年轻人如此描述：
　　"那时我们看准了一家三口。
　　那家人在餐厅吃饭时，父母喂女儿吃冰激凌，好似把女儿当成生命中最宝贵的东西。
　　可，事实呢?
　　我们把父母先关进仓库。他们一直哀求我们放过女儿。
　　我们没打算对孩子下手，只是在她身上放了个炸弹遥控器。
　　然后我们放孩子进仓库。
　　父母起初还紧紧搂住女孩，可当他们听我说，我喂孩子吃下了炸弹，三分钟内就会爆炸!接着呢?
　　那对父母顿时凶相毕露，把孩子丢出窗外，还用木棍赶她走。
　　殊不知，炸弹其实是设置在仓库里。
　　遥控器离开炸弹一定距离，就会爆炸……"
　　
5.
　　之后，莲悦再也没有恋爱。
　　人人都以为她是被陈戒伤透了心。
　　只有她自己明白，她是从此害怕了"拥抱"。
　　若是对方从身后抱住她，她甚至会呼吸困难。
　　后来，即使四下无人，她依旧会觉得背脊沉重得喘不过气。
　　莲悦惶恐地回头，看见陈戒阴毒的目光。
　　又看见不远处一扇小窗里，父母正挥着木棍，满面凶狠……
　　莲悦只得捧着这辈子都好不了的伤口，转身，一步步向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