沽源文苑
标题:
怀念一种农具(郭景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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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金莲川文学
时间:
2018-10-14 14:37
标题:
怀念一种农具(郭景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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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14 14:37 上传
这种农具叫大拉耙。搜狗打字没有,我自己组的。你也别查字典,字典上也没有,它级别不够。不过,不管时间多么久远,不管生活多么幸福,它都深深烙印在我心里,挥之不去。
这种农具是把二十多(大约,不是确数)根车辐条粗细的铁丝一端弯曲,一端距离匀称的固定在一根横木上,再在横木上绑一根铁锨把粗细的木棍,在横木上栓个麻绳套子做成的。用的时候人挎着麻绳套子,抓着木棍就可以了。它的作用是搂柴火。
记忆中我肯定用过这种农具。这种农具死沉死沉的,那些铁钩子,每一根都要和庄稼茬子较量,因为只有进行较量,那些漏掉的甚至还没被割倒的莜麦穗或胡麻桃子,才能被大拉耙暴力聚拢,成为我们需要的柴火。二十几股力量的较量产生的摩擦力是巨大的,需要你身子奋力前倾,头使劲下压,肩膀使劲上收,用力,再用力才能前行。一步,两步,走不了几步,你就会觉得气喘吁吁,肩膀火辣辣的。你换换肩膀,走几步,受不了,再换,用不了二十分钟,你已经觉得绝望了,想挣脱麻绳的束缚,坐下来休息了。
我这么费事的向你介绍这种农具,决不是想普及你的农业知识,我是想说,这种农具和我们那个地方的冬天有关,和我娘有关。
我们那里是个苦寒的地方,特别是冬天很难熬。有谚语说:星星稀,冻死鸡;星星稠,冻死牛;星星忽盏盏,冻死猫眼眼。我都不知道我写的对不对,总之,谚语就想说,冬天的冷很可怕。我也不知道那个年代是怎么了,我们总是不够吃,不够烧。每到冬天,寒冷总是把我家那三间土坯房围得密不透风,冬天在我们的记忆里就是瑟瑟发抖。那年头没有人家买煤,没钱,有钱也没卖的地方。庄稼的秸秆都归了生产队,喂了生产队的牛羊,个人家里什么都没有。那些牛粪,甚至马粪成了大人孩子争抢的宝物。曾经有这样的笑话,孩子们抢牛粪,先是有牛屙下了,孩子们比谁跑的快;有一个孩子腿脚慢,总是晚别人一步,抢不到牛粪。有一次,一头牛一撅屁股,还没屙下来,这个孩子就高喊:这是我的,我的牛粪!从此,留下了笑话,大家一见了这孩子就喊,这是我的牛粪!
怎么办呢,大冬天的,没个热炕头,这日子过不下去。勤谨的人开始想办法,拔沙蓬,割蒿子,搂柴火。而大拉耙也就因运而生了。
要对抗一个漫长的冬天,烧柴少了肯定是不行的。拔过沙蓬,割过蒿子之后,我娘开始搂柴火,而这时大拉耙开始发挥它的作用。
我从来佩服我娘的耐力。我二十分钟都搂不下来,我娘能搂了一天又一天。苦寒的地方,动不动就是两个太阳,冷啊,干冷。我有时和我娘一起去,我干不了两下,就说,回吧,娘,累了,冷。我娘很平淡,既不骂我,也不高声,总是淡淡的说,你先回吧,我再搂会。
我娘就那么一遭一遭的在地里搂。那么重的拉耙,越走越沉,我娘就把头压的更低,就把身子弯成一张弓,一步一步艰难的向前。冷寂的原野连个瞎鬼都没有,只有那些哆哆嗦嗦的麻雀喳喳个不休。搂热了,我娘就把头巾拉下来;头上的热气一会就结成了一层白霜,好像我娘一瞬间就成了一个老太太。而我娘那时才三十多岁。饿了,我娘就唵几口炒面;渴了,我娘就喝几口带着冰流茬子的冰水。太阳下山了,我娘还在搂;繁星满天了,我娘还不走。搂了一堆又一堆,搂了一车又一车,搂了一年又一年啊。我家的柴火垛总是比别人家的大,每个冬天我家的炕都比别人家热,每每钻进热乎乎的被窝,我们都觉得我们是有依有靠的孩子,我们还是幸福的。
每每提起诸如搂柴火这样的事情,我娘总是感慨地说,真难熬啊,想起来也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我本来希望我娘说出点警世格言,以供我们挖掘继承,但我娘没说。说起那死沉死沉的大拉耙,我娘倒是很带感情,她说:你说人们是怎么想出来的,真是管用,那些柴火都给聚在一起了,人真能耐!要不冬天可怎么过啊!
是啊,时代挖掘了人的潜能,激发了人的创造性和坚韧的精神,留下许多值得我们回味的东西,大拉耙就是论据。现在,据说人们冬天也生起了煤炭的炉子,我们那个地方的烧柴都烧不完,那些秸秆们都腐烂在囫囵里了。大拉耙作为一种农具已经成为一个历史名词,也许过不了多少年就没人知道了。但作为我,作为我娘的女儿,我永远不敢忘记。
那个年代,那种农具,那道艰难的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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