沽源文苑

标题: 我想握住你的手（郭景昉） [打印本页]

作者: 金莲川文学 时间: 2018-6-6 16:23
标题: 我想握住你的手（郭景昉）

　　她是我的一个远方婶婶。丈夫是个国民党军官，国民党大撤退的时候跟着蒋介石去了台湾。当时她25岁，是一个孩子的母亲。
　　49年全国解放，她作为投敌家属分了一小块坡梁地和一间小土屋。她一个人种地、锄地、收割，她起早贪黑，沉默寡言，她劳动的时候就把孩子带在身边，孩子在地里和土为伴，她在地里和锄头或者镰刀为伴。收割完的庄稼要用车运回村里，在场院里碾、扬，最后再收回家里。她什么活都能自己解决，但这些活她干不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村西的光棍小四子就开始给她拉地、碾场了。她只好跟在后边打下手。有一次，在上垛的时候，她不小心从垛上栽了下来，小四子弯腰正在抱一个大莜麦个子，她落在了小四子正要抱的莜麦上，一瞬间他们突然近距离的接触了。小四子的眼睛亮了一下，喉结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她也感觉身体里有一种东西在膨胀，她差一点就迎上了小四子的目光，但她想起了丈夫临走时留下的那句话：等我回来。
　　小四子是个好人，勤劳也实诚，对孩子也好。这个家也真需要一个男人来支撑，她心里明白。但她忘不了丈夫的那句话，以及说那句话时的眼神。
　　文化大革命的时候，她当然的被批斗。罪行除了投敌家属，潜伏特务，又多了一条，那就是破鞋，这说的是她与小四子的关系。
　　她摸着被剃的阴阳头，想着白天被人挂着破鞋游斗的场景，心像被一刀一刀的割。丈夫一点音信都没有，能不能回来还是个不定数。经历了这么多生活的磨难之后，说实在的，自己对丈夫的印象就剩下临走时的那句话与那个叮咛的眼神了。而这么多年来，一直在帮着自己的小四子到现在还没有成家，她心里明白，他一直在等她一个答复。她该怎么办哪？她这个苦命的女人。
　　也许是80年代初吧，我都记不很清楚。像耗干了油的灯，婶婶生命的火就要熄灭了。弥留之际，婶婶喉头涌动着，想说什么。儿子争气，是个县长，也孝顺，母亲要什么给什么，母亲还要什么哪?儿子疑惑的看着母亲，试着把父亲放大的照片举过头顶。这时一双粗糙苍老的大手想伸过来，又犹豫的停在半空。婶婶的眼睛一亮，随即又把头扭向另一边，只听着婶婶清清晰晰的说出了一句话：我想握住你的手。
　　婶婶走了。
　　一片哭声。
　　儿子哭的最凶，他心里明白，得知父亲在台湾早就有了家室以后，母亲也曾经有意和小四子成亲。但儿子当时已经是有身份的县级领导了，所以被儿子给含蓄的阻止了。
　　听说这个故事的时候我有点疑惑，婶婶到底想握住谁的手？是叔叔？小四子？还是不可知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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