沽源文苑

标题: 父亲的草原酒(张海军) [打印本页]

作者: 金莲川文学    时间: 2018-5-22 22:23
标题: 父亲的草原酒(张海军)

  又到十月一,距离父亲去世已经七个年头了。每次给父亲上坟我都要带一瓶草原酒,打开,洒在他的墓碑前。不是父亲生前爱喝酒,而是他最爱草原酒,却从来没有喝过。
  父亲的墓地是在脑包山的阳坡,我每次上山给父亲上完坟,都要攀到脑包山主峰上看一看。不是要体会那种‘一览众山小’的豪迈,而是为了回忆和父亲在一起的时光,让思绪去探索他那宽厚广阔的胸怀。
  父亲这一生可以说没什么能耐,依本老实的有点儿过分。为了养活我们兄弟姐妹六人,特别受苦受累的活没少干,可自从我记事到辍学,家里就一直生活拮据,以至于我们姐弟六人没有一个读完初中的,大姐甚至于在小学只读了三个月的书,就不得不回家照顾我们这些弟弟妹妹们了。父亲在大集体的时候就给生产队当过饲养员和牛倌儿,包产到户后,更是以放牛为主业。这就造成了我一失学就不得不跟随他给人们放牛的既定事实,不管我有多么的不愿意,父亲是老牛倌儿,我就是小牛倌儿。
  父亲在教育我们的时候,从来都不会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因为他没有文化,又不太会说话,所以在是非认知上,他很少对我们言传,更多的是身教。
  记得那是在我辍学第二年夏天的一天,父亲帮我把牛群赶上山后,就回家赶毛驴车拉土,垫牛圈里的大水坑去了。我在山上一边看着牛群,一边开心地玩儿。我一会爬上悬崖缝掏鸟蛋,一会儿又到水冲沟两岸摘山丹花,只要牛群没有跑到地里偷吃庄稼就行。我光顾玩儿了,没有注意王六家的大母牛远离了牛群,独自跑了。王六这头牛是几个月前才从外地买的,和大家这些本地牛不合群。直到晚上我赶牛群回家,父亲才发现丢了一头牛。
  第二天,父亲和哥哥们发动全村的青壮年男子骑自行车,分别到方圆百里各个村庄、各个方向找牛,结果连续几天都没有找到。那头牛一定是被什么人给杀了,或者卖给远来的牲口贩子了。那年,我和父亲白白的辛苦了一年,因为我们爷俩放牛挣的工钱刚好够赔王六的牛钱。还是那年,冬天,我照例在脑包山上放牛,一头陌生的草原红母牛,‘哞哞’叫着来到我的牛群,我看出这头牛绝对不是附近几个村的,因为邻村牛群里的牛我大多数认识,绝对没有这么好的牛。我高兴坏了,老天睁眼,我这是捡到牛了,要是把这头牛卖了,那卖牛钱一定够赔王六了,我们爷俩也就不会白干了,说不定我拿着卖牛钱还会重新回到学校读书。我赶着这头牛回家,兴奋地和父亲说起,父亲却没有任何喜悦的意思。他只是帮我把牛拴住,又给牛喂上莜麦秸,就趿拉着土布鞋,步行去邻村托几个牛倌儿找丢牛的人去了。我想,这不是偷得,人家又没找来,不至于这么着急吧!可父亲说丢牛的人一定着急。我那时非常不理解父亲,觉得父亲完全就是自己找事儿。半个月后,丢牛的人终于在邻村的牛倌儿那里打听到了消息,来我家把牛赶走了,只不过他丢的时候是一头,赶回去的就是两头牛了,因为母牛在我家生了一头小牛犊。那个丢牛的人为了感谢父亲,要把小牛犊留给我家,可父亲说什么都不要。就连村里的人都觉得,父亲给人家养了十几天牛,还辛辛苦苦照料母牛生小牛犊,就是把小牛犊留下也是应该的,可父亲坚决不要。丢牛的人实在过意不去,就给父亲买了一瓶草原酒,父亲才高兴地收下。而且好像这酒有多么宝贵似的,一直藏着舍不得喝,但是他却动辄拿出来给我们姐弟几人看,说这就是好人有好报呀!可笑我当时还对父亲嗤之以鼻:“放了一年牛的工钱就换了一瓶三块五的酒,还好人好报?”父亲说我,你以后会懂的。
  又是一年十月一,登上脑包山顶峰,仿佛看到了暮色中,父亲趿拉着土布鞋去邻村找丢牛人的背影。直到现在我才明白,那瓶草原酒在父亲的眼里就是无比珍贵的奖状,是对他在艰难困苦环境下,依然坚守着高尚道德的底线的一种肯定。他从来没有感觉自己委屈,可眼泪又一次模糊了我的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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