沽源文苑

标题: 路遇(师学萍) [打印本页]

作者: 金莲川文学    时间: 2017-11-14 19:39
标题: 路遇(师学萍)

  因为母亲在宝昌,我在沽源,所以从宝昌到沽源的这条路,我走了无数次。现在母亲已安睡冥国,我也就很少走这条路了。在这条路上发生过的很多故事,随着岁月的流逝,也渐行渐远,却越来越清晰,并且永远映在我的脑子里。我想我有必要把它记录下来,给这个物欲横流却人心浮躁的社会带来一缕春风。
  --题记

  吃过早饭,给母亲收拾了些吃的,便骑着摩托上路了。
  一连下了几天雪,今天,天上虽然还是布满了阴云,但太阳总算可以从缝隙间挤出来,与大地和人们打个照面了,我想,不会再下了吧?那些乌云能有多大能量,还能连续多日作战呢?而母亲在村口瞭望的身影又在我眼前晃悠——约定俗成的,我每四周必定去看她,她也必定在村口等我。
  路上的积雪被轧得像镜子。不过很平坦。我小心翼翼地骑着摩托车,心里美滋滋的。
  走到上马坊子梁上时,乌云又耐不住寂寞了,把雪花洒向大地。我加大马力想快点走,因为一下雪,“镜子”上就更难走了。可天不遂人愿,只听“咔啦啦——”一声,摩托车抛锚了——链子卡在链盒里了。链盒是全封闭的,摩托车已经很旧了,工具早已不知去向。看看天看看车看看路,有点欲哭无泪的感觉。
  雪越下越大,路上已经积了一层雪。返回去,五十多里;去娘家,三十多里。实在不行就拦个车吧,求助一下,碰碰运气。
  就这鬼天气,行车也很少。终于过来一辆小轿车,我急忙摆手示意。小车就像甩汽车尾气似的把我甩在车后,扬长而去。等了半天,又过了几辆,都是如此。唉,算了,还是推着走吧,天黑咋也到了。
  正要走,迎面来了一辆农用车,慢慢地停在路对面。一个男子从车上下来,走了过来——一跛一跛的——看了看摩托车,问明了原因,又一跛一跛地回到他的车上,拿着工具一跛一跛地来到摩托车旁,叮叮当当地修了起来。由于天气很冷,又不能戴手套(他带的是棉手套,戴着修车不方便),所以时不时地把冻得僵硬的手放在嘴边呵一呵,于是他的脸前立即绽放出一团白雾,如一团柔软的月光。
  “修好了。”他站起来,仰起头环视了一下天空,又望了望他来时的路——他走过的车辙早已被覆盖。他问:“你要去哪呀?”我说:“去宝昌。”“哦,还有一段路呢,骑摩托也走不了呀。”他像是对我说,又像是自语。我说:“没事,我慢点走。谢谢你啦。”他没搭茬把摩托推到他的车下,回头对我说:“你上去拽一下,我送你一下。”我激动的心都快蹦出来呀。连个谢谢也说不出,竟呆呆地愣住了。
  “怎么,怕我是坏人?”他笑着说,笑容很真诚。
  “不不不,这太麻烦你了。你还得返回去,而且这天也——”
  “好了,这天,你更走不了。你一个女人。我咋也比你强吧?”说完,笑了,露出一口白玉似的牙齿。
  看了看这冰天雪地的鬼天气,我没再说什么。
  我们费了很大的劲才把摩托车弄到农用车上。然后我俩坐到了车棚子里。
  车在路上甲虫似的爬着,需要很长时间,于是我俩就聊了起来。聊着聊着就聊到了他的腿。“你的腿是怎么回事?”我脱口便问。因为我觉得我们已经不是陌生人了。
  “说起这腿,还真有段不平凡的经历呢。”他很健谈。
  “三年前的冬天,天气很冷,不过没雪。我骑摩托车去老丈人家。老丈人家在平头梁。去他家要经过一个大梁。那个大梁比这坡陡多了。在回来的时候,下梁时,迎面来了一辆大车,正在我俩错车的时候,突然从后面冒出一辆小车。眼看就要撞上了,我急忙向路基冲了下去。路基不太深,但车速快,后轱辘撅了起来,就跟毛驴尥蹶子似的把我尥了下来。就跟当年初恋甩我似的直接把我就甩到一棵树上。”
  “天哪,这还了得。”我不由自主地叫道。
  他侧过脸呵呵地笑了笑,继续说:“只听咔嚓一声,从树上掉下了,我就站不起来了——左腿骨折了,血从棉裤里渗出来。我爬到路边,想叫个车,帮帮我,可是那么多车过去了,没有一辆停下来。”他看着前方,眼里流露出一丝凄楚的表情。
  “唉——”我长长地叹了口气,“那后来呢?”
  “后来连冻带饿,又失了那么多血,晕过去了。”
  “再后来呢?”我急切地问。
  “当我醒过来时已经在县医院了。我父母和我媳妇守在病床前。见我醒来,高兴得又哭又笑的。我问我媳妇我怎么到这的,我媳妇告诉我说一个好心人送我到这里,又从我的衣兜里找到电话本给我媳妇打电话。得知她们得步行来时,又把她们接了过来。我问他现在在哪?我媳妇说:刚走。见你醒了就走了。我问:他叫啥?我媳妇说:我问了,他不告诉。我又问:那他的车牌号记下了吗?我媳妇说:没有。晚上着急也没注意,刚送他时,发现他的车牌号用布蒙着。我的心咯噔一下,急忙问:我的袄呢?我媳妇疑惑地把袄递给我。我一摸,一沓钱硬邦邦地躺在衣兜里。这可是我从娘家亲戚那借来打算做生意的啊。整整一万元哪。”
  “这可是我一年的工资呢。”我惊叹道。
  “是吧?对我来说更不是个小数目——当时我脸腾一下就红了,为我那龌蹉的心思感到羞愧。”
  “那他干嘛要蒙着车牌号呢?”我不解地问。
  “大概是怕我讹他了吧。”
  “哦。”我的心头掠过一丝凉风。
  “世上确实有坏人,我看还是好人多啊!”
  “是啊,你就是其中之一啊。”
  他又侧过脸笑了笑,说:“医生说如果救治及时,不受冻,我的腿是不会落下残疾的。所以从那以后我就告诉自己:无论在什么情况下,我都会尽力去帮助别人,哪怕被冤枉,被坑骗。”我的心热浪滚滚。
  “那你被坑骗过吗?”
  “还真有过一次。”他又笑了,“那次,我刚买上这辆车没多久。做生意回家时,看到一个人趴在公路上。我下车一看,身边流了一摊血,还有气。我就把车开到他身边,把他抱到车上送到医院。医生抢救了半天,他终于醒了。当他的家属去了医院后,他们都认为是我撞了他,原因是我的车轱辘上有血迹。后来警察也来了,把我带到了派出所。我媳妇得知后召集全村人说情,他们都说我是好人,不会做这种事。但人家要的是证据,后来还是一个羊倌听说后给我作证:他看见一辆大车把那人撞了后就跑了,羊倌过去看了看,想救,没法救,就回村里找人,回来后人已经不见了。也是赶巧了,这个羊倌还是他家的亲戚。不然,人家也不会相信。”
  “唉——”我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又笑了笑,很轻松。说“其实,专门讹人的人很少,大多数的都是误会。”
  “也是啊。”我的心也变得轻松起来。
  乌云终于被阳光烘干了。暖暖的阳光照在雪上,熠熠生辉,如撒了一地的碎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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