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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怀念我的父亲(要悦琴) [打印本页]

作者: 金莲川文学    时间: 2017-6-21 18:42
标题: 怀念我的父亲(要悦琴)

  父亲节到了,然而父亲却走了,他再也无缘任何节日了。
  那是2016年10月16日(周六),我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母亲告诉我父亲脑出血昏迷已被送往医院。
  父亲被送进重症监护室观察治疗,六天之后的凌晨父亲病情急转之下,撒手西去。
  父亲生前生活简朴,死后也不给儿女添任何麻烦,发病是周六,离世也是第二周的周五,从遗体告别到三天圆坟正好利用周末的时间。家庭成员中除了我们兄妹三人,其它人处理完父亲的后事都正常上班。老公感叹老岳父真善解人意,至死都没让他请过一天假。
  父亲走了,我第一次品尝了那种天塌地陷、痛断肚肠的滋味……有段时间我喜欢夜晚更喜欢独处的夜晚。父亲离开我们二百多天的日子里,多少个无眠的漫漫长夜我都是靠回忆度过的。我常常是一边回忆一边流泪,努力搜寻和父亲在一起的每一个场景,每一个片断,每一句话语。我多想再听一句每次电话里父亲重复的相同一句话:闺女,你在哪里?现在轮到我在心里呼唤:爸爸,你在哪里?您为什么不能等等女儿,还有多少想为您做的事还没来得及做啊!
我是家中唯一的女儿, 上有三个哥哥。父母宠我也是哥哥们不争的事实。小时候,只要哥哥们想干啥父亲不同意的,他们都让我和父亲说,只要我开口求他父亲都铁定同意。晚年的父亲常常离不开我,只要休息我每天都去看父亲,陪他聊天、给他做饭、打扫卫生、洗衣服。父亲常常和别人夸奖我集中了他们的优点。
  我常常引为自豪的是我生活在一个没有重男轻女的家庭里,奢侈地消费着父母和兄长们的爱,尤其是父亲给予我的爱,然而我还未来得及好好回报他,他却自顾自的离开了。留下的是深深的愧疚和遗憾。
  十日之别,我们父女竟阴阳两隔,父亲走的突然,走的匆忙,没有给我们留下一句话,更没有给我们病榻之侧伺候的机会。从此之后我便失去了孝敬父亲的机会,同时也失去了一份世间最真切的爱……

  生性耿直  仗义执言
  父亲是个苦命人,他一生坎坷。他是爷爷奶奶的独苗,爷爷早年在村里当私塾先生,奶奶是大户人家闺女,家里的日子宽裕,从小娇生惯养,父亲三岁时奶奶又收养了比他大三岁的堂姐,从此父亲多了位姐姐的呵护。
  刚刚16岁的父亲初中还未毕业便参加了工作,当时还没有马高的父亲上班唯一的交通工具是骑马,对于从未接触过牲畜的他来说,可以想象他是怀着怎样一颗热爱工作的心渡过了一生中最难忘记的初生岁月。
  文革前夕,父亲在单位的一次会议讨论中发言,议题是用什么方法解决生产队不断死去的牛,父亲提出建议把牛分到老百姓手里由个人养护。会后不久被作为拥护刘少奇“三自一包”的证据打成右派。后被发配到二龙山林场劳动改造。父亲没有怨言,他仗着体格好,加上人又勤快,一眼望不到边的麦地里父亲干活总是排在最前面。由于父亲家庭成分好,劳动积极,一段时间后父亲解除改造直接回到单位继续上班。
  父亲得以恢复工作,然而母亲却由于受父亲牵连被迫下放回家。迫于当时的政治形势,父亲和母亲商量把家从县城搬到内蒙爷爷居住的地方,此时奶奶也已离开人世。
  我出生三年后,迫于生计,为了哥哥们的学业,我们全家辗转两次又搬到县城最南端的一个偏僻小山村,在那里一住又是十多年,一直到我升初二的那年母亲才复职。
  尽管离县城最远的偏僻山村,政治运动也难幸免,记忆最深的一次是大哥带着两个哥哥和我到牛圈外面捡粪,当我们捡了半筐时被某个生产队长喝令全部倒出来,大哥领着我们挎着空筐返回家里默默的不发一言。我当时太小无法理解的是别的孩子在牛圈里捡粪可以,而我们在牛圈外捡粪却遭呵斥……
  为了解决家中烧柴问题,父亲请假和邻居一家到老掌沟山上砍柴,由于天降大雨,耽误了半天上班时间,被单位领导勒令背上砍柴连夜到单位,那是一种怎样的屈辱啊!在当时那个非常时代有多少人不堪忍受折磨和屈辱选择轻生,然而我的父亲却忍辱负重的活下来,那得需要何等的气量、何等的勇气?估计父亲早已不顾及自己的感受,他考虑的是他的儿女如何少受伤害、如何能够长大成人。
  父亲受的委屈和磨难太多了,他甚至无处倾诉,一度迷上了麻将,用他独特的方式,疗抚内心的伤痛,以此抗争命运对他的摧残。
  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父亲的右派问题得到彻底平反,政治上获得了解放。可是他的打麻将习惯已经养成了,再也没有戒掉,曾经在这个小县城里被人戏称为“麻坛泰斗”。

  知恩图报  不记旧怨
  文革平反后,母亲也得以落实政策恢复工作。母亲重返卫生单位—公社卫生院上班,家里的生活条件下也逐渐好起来。村里的人常常到医院看病。不管是原来帮助过我们的还是刁难过我们的人,只要是碰到父亲,他都会领回家喝点小酒,吃顿便饭,后来那位生产队长给我家送去菜土豆,我们兄妹想把东西扔出去,父亲却阻止了我们,对我们讲要学会知恩图报,不记旧怨,有仇用恩解。

  整洁干净  心灵手巧
  父亲一生喜欢干净,七十年代父亲从公社回家二十多里路,总是带着白线手套骑一辆半旧的自行车,在我们记忆中他的白线手套总是那么洁白如新,自行车的瓦全擦的锃亮。
  父亲会做饭菜,会针灸看病,会泡皮、熟皮、缝制皮衣。早年在农村,他每年冬季都要为我们兄妹亲手捻制毛绳毛线,织毛袜、毛背心、皮手套。毛袜、皮手套、羔皮大衣成为了我们兄妹四人的三大法宝,穿在身上、暖在心里,让我们平安地度过了坝上漫长的冬季,没有留下冻疮后遗症,健康地长大。至今我家还保存着父亲给老公读大学时缝制的皮手套。
  记得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夜,我被一种有节奏的突突声震醒了,睁开睡意朦胧中的眼睛,展现在我眼前的是微弱的油灯下,父亲身被棉袄站在地上,左手拿着拔吊(一种打毛线的工具)打绳,右手攥着漂洗过的羊毛,不时地停下来右手把羊毛撕成均匀的条状,然后根据毛绳的粗细不时添加到即将成形的毛绳中,拔吊在不停地旋转,毛绳团变得越来越大,羊毛团越来越少。父亲那聚精会神的神情不像是在捻制毛绳倒象是在打造一件艺术品,昏暗的灯光、父亲娴熟的动作、还有那旋转的拔吊永远定格在我记忆深处。
  父亲说过他不该从政,他应该当工人学技术,我想如果父亲当工人,他一定是一名优秀的出色的工人,他的人生是精彩的。

  见义勇为  拔刀相助
  八十年代的某一年初冬,父亲到东围子办事,途经青年湖水库大桥,听围观的人说一个七八岁男孩在冰上玩耍不慎掉入水中,父亲放下自行车,摘下手套,拔开人群第一个跳入冰水中把小男孩举过头顶救出来,全然忘记了自己根本不会游泳,小男孩被人们接上岸,就在父亲快沉入水中时幸好被别人拉上来。事后孩子的父母带着孩子来看望父亲,感谢父亲的救命之恩,父亲从此多了个孙子。好多年的春节,孩子的父亲都带孩子来拜年,父亲每年也都多备一份压岁钱,多年后说起此事,我还为父亲捏了一把汗。
  还有一年夏天,我家还住在县医院西边的平房里,有个小偷白天潜入邻居家,家里男人不在只剩媳妇,她看到小偷惊慌失措,大声呼喊“抓小偷啊”!父亲正好在家,听到喊声二话不说提起家中菜刀就冲了出去,奋力踹开大门,邻居家女人已经被小偷钳制住。父亲手举菜刀,喝道:“放开她,马上滚蛋,不然我饶不了你”。门口又陆续的来了几个邻居,大家都拿着家伙什,小偷见势不妙,仓惶逃走了。事后,等邻居男人回来说,叔叔真勇敢,和你做邻居真是太放心了。
  父亲给了我们生命,给了我们幸福,在艰难困苦的条件下养育我们成人,当社会和家庭条件都变好时父亲却走了,他把生存的空间留给了后人。他希望他的后代好好学习,好好生活,永远都生活在阳光明媚的环境里,作为父亲生命的延续者、继承者,我们决不能辜负他老人家的希望,有了父亲的榜样,又何惧世事沧桑?
  父亲走了,他带走了他身上所有的缺点,留下的是我们永远回忆不尽的优点,受益终身。


作者: 孙志刚    时间: 2017-6-23 13:58
文章包含深情,文笔流畅,张弛有度,把对父亲的春秋过往一一展现给读者,让人感到一个有操守的汉子,一生留下的财富,足以令后辈继承发扬,并努力前行,勇往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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