沽源文苑

标题: 孟葫芦沟战斗（郝艳芳） [打印本页]

作者: 金莲川文学 时间: 2017-1-4 12:45
标题: 孟葫芦沟战斗（郝艳芳）

　　口述人：于秀兰常万贵整理人：郝艳芳

　　一九四八年春天，国民党反动派的军队已走向穷途末路。北部战区上，我军在沽源、宝昌、多伦连打了三场胜仗。残余在内蒙古多伦一带的一股敌军，企图南下逃跑。为及时掌握敌人动向，有效阻击敌人，我军的一个骑兵团将指挥部设在临近多伦的沽源县西辛营乡孟葫芦沟村姚家营子。指挥部里，有一架无线电台，随时可以把情报和指令传达出去。这架电台，是这一战区内我军的心脏，十分珍贵。
　　西辛营乡是我县的三区，区委书记郭焕，区长于景义。他们临时的工作地点区委会就设在火石梁村崔英家。崔英一生养育了九个子女，于秀兰的母亲是崔英的第四个孩子，女孩排行老二。崔英的妻子做的一手好茶饭，她每天为区委会的同志烧水做饭，她每顿饭都会多做一些放进筐里，吊在山药窖里。出去工作的区委会同志，每天很晚才能回来，他们很多时候忙的顾不上吃饭。饥一顿饱一顿是很平常的事。同志们工作回到区委会，不管多晚，崔英妻子总是要起来问回来的同志吃饭没有？要是没吃，就把山药窖里的筐子提上来，把饭热在锅里。那时候吃饭多数是没有菜的，一盘酸菜、或是一碟咸菜就是最好的菜了。
　　遇到区委要开紧急会议，崔英妻子就和区里的战士一起站岗放哨。战士们站在路口或会议室门口，她就坐在自家大门口的石头墩上纳鞋底，大钢针在头发上划一划，机警地看着四周。手里的针线活一分钟也没停下，眼睛也时刻关注着四周。
　　区委会在下火石梁村工作的那段时间，崔英一家就把三间大正房腾出来给区委会的同志们住，崔英妻子负责给区委会的同志们烧水做饭缝补衣服。她每天都会把两盘大炕烧热，把两个水罐灌满水，把院子打扫干净。因为区委会的同志和战士再劳累、再辛苦从外面工作回来，都要把院子给你打扫的干干净净，她提前做了，就不用区里的同志们受累了。她看到哪位区委会干部的衣服破了，就在他们睡觉时悄悄地给他们把衣服补好，因为区委的同志们工作环境是十分恶劣的，每时每刻都会有战斗和牺牲。
　　崔英家与子弟兵一直保持着良好的关系，在一次跑反中，崔英看到共产党军队的骑兵，穿的是一件很旧的薄棉衣，裤子是用布代打着腿，脚上穿着老百姓做的布鞋，没有袜子。坝上的春天春寒料峭，老百姓都穿者布袜子。而八路军战士还光着脚，崔英麻利地脱下他脚上穿的白布袜子，递给八路军战士。而战士们摆摆手，微笑地对崔英说：“我们是人民的子弟兵，不拿群众一针一线，老大爷您快穿上吧。”崔英手里提着袜子，高大的坝上汉子眼泪噗噜噗噜掉了下来。崔英一家人，只是老百姓中的代表。其实，这一带的村民，打心眼里喜欢自己的队伍，坚决拥护共产党，全力以赴支持八路军，爱戴人民的子弟兵，军民一家，鱼水情深。正是共产党让劳苦大众当家作主，活出了人样；正是人民军队，保护着自己的家园。
　　而对于国民党反动派的军队，百姓们却恨之入骨。这支邪恶的军队，除了祸害百姓，就是欺负良民。国民党军队穿的衣服很好，外面是黄绿色料子很挺的军衣，里面还有衬衣，绒衣或是棉服，脚穿着皮鞋，系着皮带。可就是这样的装备，他们还要疯狂地抢劫老百姓的东西，见到老百姓非骂即打。
　　一九四八年于秀兰 6 岁，区委会通知老百姓国民党败兵南逃要路过此地，武工队员们组织乡亲们向西面的山上跑去，于秀兰的父亲领着三个子女逃出村子，母亲怀里抱着一个 6 个月大的婴儿，全家一起向孟葫芦沟的滩里跑去。村里的人都跑出来，慌慌张张、跌跌撞撞地一路向西狂奔。一路上老乡们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大家累的气喘嘘嘘，眼看后面国民党的骑兵就要追上来了。全体村民刚跑出村子 2 公里路，国民党骑兵就追上来了，有一个骑着一匹高大黑色战马的国民党骑兵截住了于秀兰一家，他骑在马上高声喝道：“都给老子站住”。他一边喊着，一边手里举着鞭子把马头牵回来，翻身跳下马来，顿时把大人和孩子们的身上收了个遍。于秀兰鼓鼓囊囊的上衣口袋里装着布娃娃和两个鸡蛋，国民党骑兵把于秀兰的布娃娃掏出来摔在地下，又把两个鸡蛋掏出来扔出去很远。于秀兰吓傻了，六岁的小女孩看着如此恶毒的国民党兵没敢流一滴眼泪，父亲弯下腰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
　　这时，于秀兰十六岁的四姨一把被国民党兵拉过去，全身上上下下搜了个遍，四姨刚订婚，她把男方给她做衣服的一块绿绸缎布料系在了腰间，四姨认为自己藏的很隐秘，因为她人瘦小，别人是不会发现的。国民党骑兵凶狠地把她拦下，撩起衣服将她腰间的绿绸缎料子，一下子拽了出来，国民党骑兵顺手把这块绸子布料放进了战马的马褡裢里，又搜了她的兜，没有搜到一分钱。
　　沿途逃难的老乡都难以躲过此劫，妇孺老幼逮住就要搜个遍，有个老乡把家里仅有的两块银元藏在裤腰里也被搜走了。哪个老乡如有不服和躲闪，国民党兵就要用枪托子打你，马鞭子抽你，丢了命也很平常。
　　国民党骑兵抢完老百姓的东西狼狈逃窜，母亲是个小孩子，心里的仇恨一下子涌上心头，心想我捡起一块石头，打在马屁股上，马一受惊吓尥蹶子狂奔，把这个可恶的国民党骑兵从马上摔下来才活该。
　　上一次跑反，村里的一个叫贾春泰的老乡因为牵着他的两头牛没有跑，国民党兵挨家挨户地搜，一看他家有人，抓住就和他要银元和值钱的东西，贾春泰家里什么也没有，国民党兵就把他打了个半死，看他真的交不出东西，就把他家的两头牛给抢走了。从此以后，只要听说国民党兵要来，就是老弱病残的人没有一个人敢留在村里。
　　正是由于国军的欺压百姓和不得人心，当地百姓呈一边倒趋势，一旦发生战斗，就坚定地站到共产党的队伍一方。孟葫芦沟战斗打响后，更加体现出百姓们的这种思想觉悟。
　　孟葫芦沟战斗是一场阻击战，当时，我军通过侦查获得敌人要从多伦一带南下的准确时间。但由于电台信号不好，没有及时把这一情报传达出去。分布在附近战场的军队，由于没有得到命令，并没有集结起来，阻止这股南下的敌人。恰在这个关键时刻，姚家营子一个村民被抓壮丁后当了国民党兵。这个人知道我军的内情，当即向国军报告了我军指挥部的确切位置。获取重要情报的敌人，随即组织起强大的火力，向姚家营子一带猛扑过来。
　　国民党败兵是从天上和地下，气势汹汹地向八路军的指挥部扑来的。国民党部队凭借着他们地上有汽车、大炮、骑兵，天上有战斗轰炸机呼啸而过，天上地下一起作战，要消灭我军的一个指挥部是小菜一碟，不用费吹灰之力。他们聚集了所有的残军，浩浩荡荡地向我军的指挥部扑来。敌兵坐着汽车从二道营子过来时，二道营子河挡住了敌兵的去路，敌人的汽车过不来了，国民党步兵就翻山包围了八路军的指挥部。
　　国民党人多，骑兵、步兵都有，而保卫八路军的指挥部，只有一个警卫连。连长明白，最关键的东西是那架电台，只要信号发送成功，我军大部队就会及时赶到，那时不仅能够挽救指挥部，也会打敌人一个落花流水。连长下了死命令：誓死保卫电台。
　　连长下达了关键性指令后，又派人到区委送信，把敌人从前线败退下来的消息火速传递给区委会和武工队。区里的干部得到消息后，马上行动，负责村里的老百姓疏散到村外的山上隐蔽，躲过国民党残兵的浩劫。沿路的老百姓听说国民党的败兵要过来了，都从家里逃出来往外面跑，老乡们听从区干部的安排，大家一窝蜂似的向西逃命。
　　于秀兰的父母亲领着全家，和全村的老乡一起跑了 3 公里路，跑到了西面孟葫芦沟的滩里。跑反的老乡们连滚带爬逃到了王油坊营子一户榨油的人家，大家都挤在榨油的西厢房里，因为挤进去的人太多，油坊里大家紧紧地贴在一起，父亲手里紧紧地抓着六岁的于秀兰，他想把女儿抱起来可一点地方也没有。这时国民党的飞机在外面开始轰炸了，飞机在房顶上低飞呼啸而过，那声音整耳欲聋，老乡们在油坊里屏住呼吸，要是一个炮弹扔下来，近百名老百姓就没命了。跑反中很多孩子们都非常懂事，没有一个小孩敢大声啼哭。
　　头上的飞机刚过去，正房里主人家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跑出来撒尿，她刚蹲在院子里，一块弹片不偏不倚飞进了小女孩的后脑勺，小女孩被当场炸死，鲜血流了一地。孩子的父母和奶奶从屋里冲出来扑向孩子的尸体，奶奶抱起小女孩的头，鲜血沾满了奶奶的双手，奶奶悲切的嚎啕大哭，她把沾满孩子鲜血的两只手在屋前的墙上摸来摸去，血淋淋地手印让人惨不忍睹，奶奶双手不停地捶打着墙壁，全家人哭的死去活来，躲进油坊里的老百姓也失声痛哭。
　　狂轰乱炸的国民党飞机渐渐远去了，挤在油坊里的老百姓陆陆续续来到院子里，他们一个个被挤得大汗淋漓，老乡们看到这惨不忍睹的场面，都低着头，手里牵着孩子，流着眼泪离开了。
　　这时八路军的战士已经堵截在南山上准备战斗，国民党的骑兵占领了北山。八路军战士对着老乡喊：“老乡，快往南山跑。”老乡们低着头，背着包袱都向南山跑去，这时国民党兵也在北山开始向老百姓喊话：“老乡，你们都往北山跑。”可是老百姓领着孩子，拉着父母低着头就往南山跑，没有一个老乡向北山跑的。
　　国民党骑兵气急败坏，向南山的八路军开火了。南山上的八路军着急的是老百姓，在对面的山上高声喊道：“老乡，快爬下，不要跑了。”因为老百姓离北山比较近，国民党骑兵又喊：“老乡向北山跑。”老百姓都知道，往北山跑，八路军怕伤着老乡，肯定是不会反击的。而国民党骑兵不管老百姓的死活，瞄准就要向八路军开火了。老百姓中有人高喊：大家都趴下，不要乱跑。很多老乡都趴下了，于秀兰父亲搂着三个孩子趴在冰凉的草地上，她母亲怀里抱着小儿子，一家人爬在那里动也不敢动。胆子大的老百姓头顶一个死字向南山跑去。
　　国民党仗着他们的武器装备好，兵力密集，火速扑向了八路军的电台，八路军的战士们和敌人展开了肉搏，最后终因寡不敌众电台被国民党兵夺去了。八路军连长一看电台被抢，危机之中下了死命令：誓死夺回司令部的电台。每个八路军战士都把生死置之度外，杀入敌人中间和敌人展开了肉搏，刺死一个夺过他的武器就是一梭子射击，国民党败兵倒下一片，八路军战士奋勇追杀，越战越勇，一袋烟的功夫八路军就把电台夺了回来，肉搏战中八路军战士英勇无比大获全胜，敌人死伤遍地。
　　这场战斗，死亡的敌兵用军车拉走几卡车，附近村里老百姓的被子都被敌兵抢去包裹了死体，武工队员常万库刚结婚做的一套新被褥，也被国民党兵抢去包裹了死体。而英勇奋战的八路军战士只伤亡了十几人。
　　老乡们看到自己的军队打了胜仗，回到家里把仅有的一点白面烙成大饼慰问亲人八路军。把家里的旧衣服拿出来，让子弟兵换上，妇女们赶快给战士们洗衣服，因为每个战士都成了血人。
　　这场战斗很多目击者和亲历者都还健在，他们都是七、八十岁的老人。回忆起这场战斗他们都骄傲地说：“共产党领导的人民军队，深得人心，每一个为革命工作和战斗的同志都把生死置之度外，为了新中国的解放浴血奋战，我们现在的幸福生活就是无数先烈用生命和鲜血换来的”。
　　后记：在这次编写采访过程中，我去采访王凤英老人时，遇到了当过武工队员的沽源县白土窑乡小西沟村 86 岁的村民常万库，他当时在县大队工作，亲自参加了这次战斗的收尾工作，亲眼见证了这次战斗的残酷性，和我八路军以少胜多英勇作战的英雄壮举，就在这场战斗中有很多国民党的俘虏都参加了八路军。我母亲一直在和我们讲述她小时候跑反的经历，小时候的亲身经历就像电影一样历历在目，母亲讲诉的孟葫芦沟的战役，和常万库老人讲诉的孟葫芦沟战斗不谋而合，这二位老人都是孟葫芦沟战斗的见证者，虽然他们互不相识，一个是小孩，一个是青年战士，可他们对这一次战斗都留下了真实的历史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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