沽源文苑

标题: 干水河庙会的传说(温秀荣) [打印本页]

作者: 金莲川文学    时间: 2016-12-28 20:01
标题: 干水河庙会的传说(温秀荣)


沽源县最南面的乡---丰源店,在全县来说,也是相对闭塞的一个地方。在过去的年代里,道路交通不太通畅,而且又位于沽源县与赤城县的交界地带,两个县之间地势落差很大。这里,遂成为坝缘,地理因素越发复杂。而干水河村就位于丰源店乡的中心地带,是坝下人来沽源、沽源人下坝去赤城的东面几个乡的必经之地。在近代历史上,它曾经隶属过伪满洲国时期丰宁县大滩镇。再早,是北元跟明朝的交界地区。历史的天空闪现过的星辰早已坠落,但,一座庙宇,还能让人瞥见几丝雪泥上的飞鸿爪影。

干水河村本来是一个很普通的村子,不普通的是它后面山上的狐仙庙。

庙建在村后的山顶上,此处有一堆石头,所以此山叫“堆儿山”,一堆儿石头亘古有之,不像天然堆成,相传是二道边墙上的烽火台,那就至少应该是明朝的东西了。当地村民说,这个石头堆儿在七、八年前被盗过一次,详情他们也不知道。石头上锈迹斑斑,古意幽深。我用目光抚摸着它的黯淡色彩,却无从解读它讳莫如深的身世。


第一次盖庙

这个庙第一次应该是建于明末,目前我搜集到两种传说。

第一种传说:在很久以前,南蛮子最喜欢到草地来盗宝,那个时候有过很多的民族在这里生活,他们也不断地和内地人进行原始性的贸易交换,有很多的中原器皿流落到草地,但草地人多不识货,把一些很珍贵的瓷器或扔或丢,散落在民间。当然也有草地自产的宝物,所以来草地盗宝的南蛮子很多。一年夏天,一个南蛮子来到我们这里,当时,这里是草地,他从陀螺茬坝上来,沿燕北长城走来,走得很累。天黑了,也赶上下大雨,实在也走不动了,就在一处烽火台傍边坐下避雨。他睡着了,睡梦里他在富丽堂皇的一个殿堂里,有仙女也有婆婆给他很多的好吃的,这个南蛮子是一个很善良的人,过意不去,就掏出了三枚银元递给了一位老婆婆,他给的时候银元落到了地上,发出了很大的响声,婆婆不见了,他也从梦里醒来了,天也亮了。后来这个南蛮子就用三块砖呈三角形把那三快银元罩住,这就是第一座庙。自从那以后,这个山上每到晚上就会有金光出现,是个吉祥的地方,过往的人们都会到这里祭拜,往这里撒很多的银元和铜钱。听老人们说在七八十年代人们都会从这里找到很多的铜钱儿。

第二种传说:一个山东商人,从京城来塞外,在京城的饭馆里有一个儒雅的绅士托付他给捎一封信到塞外。某天正午,这个山东商人走到这干水河后的山上,累了,靠着个烽火台模样的石头堆儿睡着了。梦中他把信捎到了,主人对他很热情,主人家里深宅大院,家境殷实,而且似乎开着药店。主人就是一位道骨仙风的郎中。醒来后,他怀里的信没有了,院落也没有了,他意识到这里是一块灵异之地,就磕头许愿,如果回家发了财,来年就来此地盖庙。回山东后,果然挣钱非常顺利,他第二年来到这里,盖了三间土庙。自从那以后,这个山上每到晚上就会有金光出现,是个吉祥的地方,过往的人们都会到这里祭拜,往这里撒很多的银元和铜钱。听老人们说在七八十年代都会从这里找到很多的铜钱儿。后来,可能土庙在风吹雨打之下坍塌了。


第二次盖庙

在解放前,大约在清朝末年,传说有一个农户叫张满,当时全村的牛都得了传染病,老百姓家家户户都像面临着世界末日一般绝望,村民手足无措,求天不应,求地不灵。张满有天夜里做梦,梦见一个白胡子老头儿跟他说,你给我盖一间小房,我保你的牛不死。第二天,他依言盖了一间小庙,他的牛病就好了。村里人纷纷进庙烧香,各家各户的牛又都恢复了健康。

这二种传说哪个是真哪个是假,我们无需去考证,本来传说就是一种假说,多是建庙者寻求的一个理由,或是后人为其编造补充的理由。农民关心最多的是他的薄产,期盼来年的风调雨顺,希望这庙里的狐仙能保佑他的牛,保佑他的家业兴旺,这就够了。因为此事,庙的香火又延续多年。在文革时候,破四旧,庙被破掉了。


第三次盖庙

一九九七年,丰源店村的一位村民有病,久治不愈,无奈之间,想起了这古老的狐仙庙,他迈开虚弱无力的双腿,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上山许愿,如果病好,就给盖庙,后来病好了,他把少量的砖瓦灰等运上山,后坝村的几位村民自愿帮他将庙盖好。是一个简陋的小庙。时过境迁生活中也会巧合和偶然,淳朴善良的农民多把巧合和偶然说成是灵验,有些人就到庙里许愿上香,压善款。


第四次盖庙

庙上收入一些钱,加上村民捐款,翻盖了庙。上边的小庙。

其实村里早就有人想用心修建这个庙,碍于过去的破四旧运动,一直不敢。听说赤城县张家营子、罗家营子都修建起了庙宇,他们就把这事张罗起来了。

此次盖庙的组织者是本村一个老妇人,她是一个虔诚地相信狐仙庙有灵气的老人。她不辞辛苦地去本村和附近村里募捐款项,有捐五十元的,有捐二十元的,十元,五元的,也有不捐的,也有出力的。有人背砖,被人夸奖。有人捐款一百元也被人赞美。大工是当地人,义务出工。当时农村人家办喜事,坐席随礼的钱也只有十元钱。

庙里有二位泥塑的高大圣像,狐仙【胡仙】,长仙【常仙】,塑像的面相气质一般,泥塑的工艺粗糙。一位泥塑的小圣像,观音菩萨,是市场上常见的工艺商品。圣像身后上方有一横批:有求必应,左边对联:敬圣神风调雨顺,右边对联:谢尚德国泰民安。对联文辞典雅,看来参与盖庙者,具备一定文化修养,绝不仅仅是几个善男信女而已。三位圣像都身披红布斗篷。他们脚下有香炉,灰烬漫溢。


第五次盖庙

太平沟村一个农民在北京搞拆迁,他到这山上许过愿。后来赚了钱,他回来出了五万元盖庙。当时,本地村民,有人自愿捐钱,有人义务出力,也有人不参与,也有人干活挣钱当顾工,境界分为四个等第。第二年,有善男信女,远近香客来许愿还愿,善款已经超过五万,归还了太平沟人最初拿出来的五万。

庙里正中间是二位泥塑的高大圣像,狐仙【胡仙】,长仙【常仙】,白面美须,气质儒雅,都是古代清明时代的正面官吏的形象。左边靠后是狐老太太塑像,是一位头戴凤冠,手捧红色丝帕的贵族老妇。相传她会看儿科疾病。右边是黄仙塑像,气质形象与以上二位相同。与二位大圣像背靠背的是倒坐的观音菩萨像。观音送子,是民间共识。庙的四周围墙上有壁画,是八仙。庙里同样有香炉,灰烬堆砌、漫溢。

此庙自从盖好之后,每一年农历的三月三、九月九都有进香许愿者从四处涌来。干水河村从三月初二夜里开始,四周道路就车如流水,人如潮,许多人留宿在村民家里,每晚每人三十元,村民每家接待客人大约二十位。

庙的管理者,用庙里的钱雇戏班来唱戏助兴,远近的群众来看戏上香。远近的商贩来摆摊经营,庙会的三五天内,干水河村是熙熙攘攘、热闹非凡,也是近些年沽源县一个春季里的重要民间文化、商贸、娱乐活动。当地和外来商贩出售香、点心的大约二、三十家,每家大约能收入卖香款五、六千元。可以据此计算来进香的人数。来上香的人,都带有供品,最上者,是活羊,充做祭品,供奉结束,羊就敬献给了庙里,还有白条羊。活的公鸡,白条鸡,点心糕饼等。仪式结束后,都归庙里处置。香客们都想抢着上初三凌晨的第一炷香,他们认为第一炷香最灵光。压在香炉底下的善款款额大小不等,曾经几千、几百都有,近一、二年,大额款项减少,老百姓压的善款多数是六块六或者八块八之类了。六十元已经是大额。

狐仙庙五次兴建,都是民间自发,很说明一个问题,在当地人的精神世界里,存在着根深蒂固的对狐仙的信任和精神依托。


狐仙在民间起源很早

狐狸是狡猾的动物,民间传说狐狸能修炼成精,化为人形,神通广大,民间尊为狐仙奉祀,以避祸免灾,祈求平安。中华民族对狐的崇拜已有几千年历史,源于原始社会 " 万物有灵 " 观念。把它奉为图腾、精灵,其说源自上古之狐图腾崇拜,上古涂山氏、纯狐氏,有苏氏等部族,均属狐图腾族。

先秦古籍《山海经》已有精怪九尾狐的记载。传说中狐修千年而得九尾,因而古代有百岁狐修为美女、千岁狐预知未来等传说。百姓拜狐仙【胡仙】主要是为了平安,祛病。

自唐朝以来,崇信狐仙之风盛行,狐狸精的传说更在民间广泛流传。据张鷟的《朝野金载》记载 :唐初以来,百姓多事狐神,房中祭祀以乞恩,食饮与人同之,事者非一主。当时有谚曰∶无狐魅,不成村。可见狐仙遍及每个村落。百姓把这些仙叫仙家。

仙家的由来,道教传世之书《封神演义》记载:“琵琶树,因为历经千万之年而修炼成琵琶之精,从而幻化成人形”。引典喻今,在北方地区就有五大家仙之俗,意指:“狐仙【狐狸】、黄仙【黄鼠狼】、白仙【刺猬】、柳仙【蛇】、灰仙【老鼠】”,简称为“狐黄白柳灰”,五大家族。

而蛇仙家,在命书之中有记载曰:“巳酉丑跃马南方走”,言中之意为,属蛇的人桃花在马,马为火,火为情欲,桃花等等。


蛇仙【长仙】家的传说

在历史古籍之中,蛇为冷血动物,冬时长眠,春夏秋时节出行觅食。同时蛇亦代表“龙”,神话传说的《白娘子》,指的就是一条修炼千年而成为精魄之物的“白素贞”。白素贞为白蛇修炼成精之物。在山海经中,动物要演化成精、成仙,就必须忍受脱皮之苦,飞过山海关,历经层层磨难。而蛇在玄学上,主北方玄武真君的后裔,因此,白蛇又寓意为“白龙”之说。民间的“龙宫庙”“白蛇堂口”,堂口寺庙皆以供奉“白素贞”为主要神灵。白素贞身形外观为:身披彩衣,头戴凤冠,面如桃花。


蛇仙【长仙】的作用

蛇仙主爱情。百姓拜长仙很可能是为祈求婚姻。民间改运皆重神通之效,同时蛇仙家亦主“求财、旺子、增桃花”的作用。民间供奉蛇仙家的人士,一旦在供奉蛇仙之后,一生之中就不能再食蛇肉,如进食蛇肉,则会起到“反蛊嗤”的作用,非但难以安身立命保佑家宅,反而容易遭遇横祸,六亲损伤。

另外还有说法,四大仙:刺猬,狐狸,蛇与黄鼠狼 。狐狸为狐仙(胡家),黄鼠狼为黄仙(黄家),刺猬为白仙(白家),蛇为常仙或柳仙(常家)。这些仙家都是有等级有辈分的,一般都有泛字,只要知道名字,看看泛的是什么字,就可以知道在仙家里的辈分。

狐狸也代表感情,黄鼠狼代表事业,刺猬代表财富,蛇代表平安。

八大地仙:刺猬、黄鼠狼、狐狸、蛇、狼、獾、猞猁、老鼠(黄鼠)。

所以四小地仙是:狼、獾、猞猁、老鼠(黄鼠)。

综上所述,活跃在村落周围的生灵们大都混出了名堂,博得了百姓的敬奉和认可。

以上资料虽然来自于网络,但是,作为一个在丰源店乡间长大的人,我自小就被这些狐仙长仙黄仙狐老太太观音菩萨等众仙家的神秘色彩所包围。我的祖母和我的母亲都对他们敬奉有加,我熟悉许多敬奉他们的方式和功课。按节气上供,蒸馒头,点上红点儿,或者煮鸡蛋,点上红点儿,洗手,上香,祷告,磕头,絮絮叨叨家里的人和事,请各位仙家保佑、帮助。我幼小时候,或者已经半大不小的时候,都曾经在烟气缭绕的香的味道里入睡,醒来看见母亲或者祖母虔诚地跪在他们的牌位下。而当时,家里肯定有生病的大人、孩子,或者猪、牛、马、羊,不记得这些生病的人和生灵是否都在祈祷后痊愈,也不记得多年来她们俩人偷偷烧掉过多少纸钱和黄表。我也曾被她们命令书写一些简单的文字在黄纸上,大概等于通知单的东西。我小的时候,对祖母和母亲的做法疑惑不解,等我读书到高中的时候,曾经在心里暗自嘲笑她们,后来又长大些,又理解了她们。毕竟,她们终生生活在偏僻的农村,没有文化,她们不懂得马克思的辩证唯物主义,也没有机会接受儒释道三家的思想启蒙,在荒寂无涯的山沟里,哪些东西又能走进她们的精神世界里呢?但是,人活着,还是需要一个精神世界的,在我的有意无意的思考之间,时代走到了今天,狐仙庙赫然盖在了干水河的后山上。

我的成长环境里,这样的人家许许多多,可以说,敬奉他们这些仙家早已经成为一方民风民俗。

庙宇文化近些年在沽源基本陷于绝迹了,但是干水河的狐仙庙却如此兴旺地出现在了沽源人的面前,非常值得思考。

试看来进香的人,有刚发了点小财的小土豪,怀揣更大的黄金梦,但是压在香炉底下的善款并不大方,他的心里仍旧是患得患失的盘算和计较。

也有大方的土豪,进庙谦恭,下拜磕头,捐款而去。他们敬得坦诚,捐得决绝,走得洒脱。大概认为是在遵守一种公平的契约。

有婆婆领着儿媳的,那是在求儿孙。她们的眼神一直停留在观音菩萨的脸上。年轻一代人不一定相信狐仙的灵异,但是,不曾生育的现实,让她只得跟在婆婆的身后,跪倒在神仙的脚下。

有中年的男人女人,或者替年高的父母求健康,或者替儿子、女儿求一个对象,或者替本年度要参加中考、高考的孩子求好成绩,表情万般虔诚,那是骨肉相连的真挚。

有老实巴交的老农,蹒跚走上庙来,无非是想给牛求一个犊子,给母猪求一窝猪娃。给莜麦山药胡麻大豆求一个好收成。

不知道这些人,为啥要采取这样的方式,可能这和人们信仰缺失是分不开的。最重要的应该是人们对平安、健康、和谐、和平、富裕、爱情诸多方面的祈求无处去倾诉,又万分迫切,自己弱小的精神难以承担,心虚和无助之间,找到了这个莫须有的依托。以香客的比例构成看,多是布衣百姓和外出打工的居多。归根结底,是弱势群体在茫然无依的境况之下的心理安慰。都是人们对幸福生活的期盼,对善良的传承,对五谷丰登的祈求。都是生长于天地之间的最高等生命的最实际、最现实、最真实而最迫切的需求,百姓终身跟土地打交道,整年整月在野外劳作,跟日月星辰做伴,与大自然里的各种生灵为邻。老百姓仰仗自然,敬畏自然,他们无助而弱小,在物质上是穷家薄业,在精神上更是枯瘦如柴,他们对生灵的亲近、依赖、敬畏、信任是自然的,也是无奈的,这归根结底是一种对自然的崇拜。

中国是一个农业大国,在这个以农民为基本国民的古老国度里,各种各类的仙家庙宇早已存在了千万年,不可否认,不容回避,这其实是一种人对自然的呼唤、沟通与企盼和谐,是数以千万计的原生态生存的百姓最质朴而本真的精神呐喊,无关乎迷信,更不是宗教,也不是高等学府里的有名称的哲学。百姓敬奉生灵,敬畏生灵,并靠生灵监管自己,来完善自己做人和做事规则和行为,这种形式的内外平衡,与国外的教会文化略有相似。我感觉,这种对生灵崇拜的乡土文化,简直可以说成是国家政权、民间乡风乡俗、江湖规则、宗教文化四种精神力量以外的第五方精神力量。它确实存在,拥护者甚众。

以上文字,姑妄笑谈,把我的思考作文于此,与家乡人探讨。毕竟以上现象是沽源县部分老百姓的真实的精神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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