沽源文苑
标题:
夏夜唱歌
[打印本页]
作者:
雪山狐
时间:
2016-8-8 14:20
标题:
夏夜唱歌
本帖最后由 雪山狐 于 2016-8-8 14:21 编辑
夏夜,人们在家里呆不住,全都被热浪轰到了街上,乍一看,像要起义的样子。特别是街心公园里,人更多,也是很乱的样子。有一个老头儿,差不多七十岁,很瘦小,不在街上瞎窜,就一个人蹲在街灯下吹笛子,有时候吹人们能听懂的曲调,有时候吹人们听不懂的曲调,就那么每夜都吹,吹到晚上十点钟,就默默地走了。
后来,有人就聚在老头儿旁边听笛子,再后来就有人坐在老头儿旁边拉起了胡琴,再后来呢,又有一个摇着轮椅的瘫子过来,有时吹葫芦丝,有时拉小提琴,慢慢的又有一个女人搬来了电子琴,奏乐的人就多起来,像一个小乐队,每晚都在街心公园的街灯下吹拉弹唱,闲散的人们也就越围越多,有人就出来指挥,有人就出来领唱,这夏夜里唱歌的人,一下子就唱大了,大家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乐队唱,每晚都唱到十点半钟结束,大概是怕影响附近居民休息。
夏夜的歌唱起来以后,人们就再也没有见过那个起初吹笛子的老头儿,也不知道那个老头儿从什么地方来,又去了什么地方,因为附近的人都不认识那个老头儿,也没在意那个老头儿悄悄的不见了。
人们唱的大多是老歌,唱歌的人也大多是些四五十岁以上的男人女人。虽然唱的是老歌,但也引来不少青年男女和小孩子。一夜唱完,领唱的男女还余兴未尽,还要面对面地站一气,还要面对面地发出嗯嗯啊啊的声音吊一气嗓子,用唱歌的语音进行对话,也许这两个人过去并不认识。
这夏夜的歌唱真就唱大了,原先在街上瞎逛的人们,会唱不会唱的都围在一起,混在一起。附近工地的农民工们吃完了晚饭,也围拢过来跟着唱。特别有一个民工,好象哪首歌都会唱,这个民工瘦瘦的,有五十岁的样子,伸长脖子唱,唱得很认真,很忘情,很感动我。有时候我就想,他是四川来的民工么?他的家里有没有受到地震的灾害?他是不是边唱边想起了美丽的家乡和家中的亲人?
人们都说,老歌好,老歌的词就好,唱起来总是让人很动情。象“男儿不怕千般苦,女儿能绣万种花,人有志气永不老,你看那白发的婆婆,挺起那腰杆也像十七八……”多好的歌词。不似现在的流行歌曲,都是一点点个人的小情趣,小恩怨,引不起人的共鸣,更没有生命力,一唱即逝。
那天晚上,有两个十四五岁的小女孩真是让人感动。两个小女孩长得稚嫩漂亮,胳膊挽着胳膊,就站在人群当中使劲地唱,很认真地唱,不会唱歌词的时候还要张大嘴唱,不唱歌词只唱曲,大概是,孩子们考完试了,也要轻松轻松。真的,现在的孩子们真是可怜,早晨很早起来,晚上很晚睡觉,每天都拼命学习。
唱歌的人们,突然听到了震天震地的炮仗声,远远地走过来一队给死人“走街”的。这地方的丧俗是出殡的前一晚上,活人要打着灯笼火把给死人照亮明天要走的路。边走边放炮,很震响,让一直安静听歌的小狗都烦躁起来,狗们就冲着炮声发出愤怒的吼叫。唱歌的人们也更大声地唱起来,要压倒“走街”的炮声和吹打声,用歌声向烦人的“走街”提出了抗议。现在民风真是说不上好坏,死了人不知道是高兴还是痛苦,雇了吹鼓手吹些哀伤的曲调倒也是古风古俗,可令人不解的是,死了人还显摆,拼命地放炮放烟火,放得震天动地。其实,放炮放烟火应该是喜庆的时候,怎么却跑到丧事里来了呢?
全都乱套了。
也许是,现在的人真是难以找到寄托,就那么白明黑夜的乱窜。所以,一旦有人唱起了歌,人们就蜂拥而来,越聚越多。大家唱出快乐唱出忧郁唱出愤怒也唱出希望。领唱的人好象有使不完的劲,既要高声领唱又要句句唱清楚大家有可能不会的词。唱每一首歌的时候,都要从人群中涌现出领歌手。唱完一首歌,大家就拍巴掌,自己给自己喝彩。有的人远远走来,听着乐声和歌声,走路的姿势就变了,就舞了起来。
这种唱,没有主持的,大家随便发言,跟指挥的说要唱啥啥啥,指挥的说:好,就唱啥啥啥。然后就指挥“乐队”。指挥的也不固定,也是自告奋勇,也是谁想举起手划拉两下就划拉两下。唱了一曲又一曲,有时候唱多了,指挥的就记不住了,刚要指挥哪一首歌,人们就说已经唱过了,大家就哈哈大笑,指挥的也跟着哈哈大笑,笑得真是热闹。笑罢,大家就再商量再唱。有一个白发老汉,要领唱《母亲》,人们就拍手欢迎,老汉就唱起《母亲》来,唱着唱着就唱哭了,就哭着唱。他的白发在灯光下闪闪烁烁,好不动人。人们说你看他早就当爷爷了,可唱起《母亲》来还是要像小孩子一样的哭。
是呀,我自己就深有体会,有时候我那七十多岁的母亲出去走几天,我就狠恨媳妇,恨媳妇的饭菜怎么就总是不如母亲的饭菜吃起来顺口流畅,我就总要有病。母亲回来了,就很仔细地看我,好像是看我脸上有没有伤,看我这个已经作了父亲的人就像看小孩子,那昏花的老眼里汪着一汪深情……
有个女人拿起麦克风要领唱《山丹丹花开红艳艳》,这女人已有五十岁的样子,但音色仍好。人们听她唱歌,就好象在炎热的夏日里喝了一杯冰镇绿豆汤,真是消暑,真是清凉。好多人都认识她,都说她没当上歌唱家真是命运不济。其实命运这东西,真是说不清楚,比方一块木头,一半被雕塑家雕成了佛像,被人们顶礼膜拜;另一半却被雕成了木鱼,整天被人敲打。同一块木头,却落得两种不同的命运,这真是说不准的事情。
再比方说,起初引起大众唱歌的那个吹笛子的小老头儿,他又是什么样的命运呢?他为什么把人们调动起来却又悄然消失?他去了哪里?
也许他已经蹲在了另一个地方,吹起了人们听得懂也听不懂的笛子,也许又引出了一群唱歌的人。也许是一直孤独地吹着笛子,没有任何人响应。这真是说不准的事情。
但不管怎么说,在这些个烦躁的夏夜里,总归是那老头儿给开了个好头儿,让唱歌的人们摆脱了烦躁的炎热。也难免有人念叨起那个老头儿,猜想那个老头儿的来历去向,可谁也说不准那老头儿究竟是个什么人。
总归是,喜怒哀乐当歌唱,唱得自由就好。
欢迎光临 沽源文苑 (http://bbs.guyuanw.com/)
Powered by Discuz! X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