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几道是晏殊暮子,排行第七。父亲晏殊官至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枢密使,相当于宰相。晏几道出生于侯门贵族,长于妇人之手,正经历了一段锦衣玉食的少年时光,但封建门第婚姻难免禁锢着他敏感丰富的感情,真正意义上的爱情不存在于事实上的夫妻之间,而同“官方社会以外的妇女——艺妓”产生恋情。
晏几道妻妾何人,无史可稽,而婚外恋确有文、词为证。从晏几道自撰的《小山词》中得知,他热恋的是朋友家的歌儿舞女:“始时沈十二廉叔、陈十君龙家,有莲、鸿、苹、云品清讴娱客。每得一解,即以草授诸儿。吾之人持酒听之,为一笑乐而。已而君龙疾废卧家。廉叔下世。昔之狂篇醉句,遂与两家歌儿酒使,俱流转于人间……” 沈廉叔、陈君龙可能是词人的知心好友,经常一起赋词听音。莲、鸿、苹、云不仅善于歌舞弹奏,而且人品、风韵也与世俗女子大不相同,所以词人才能倾心以爱。《鹧鸪天》“守得莲开结伴游,约开萍叶上兰舟。来时浦口云随棹,采罢江边月满楼”。词中巧妙谐音双关,将歌女的名字连在一起。《木兰花》“小莲未解论心素,狂似细筝弦底柱。脸边霞散酒初醒,眉上月残人欲去。旧时家近章台住,尽日东风吹柳絮,生憎繁杏绿阴时,正碍粉墙偷眼觑”。词中具体描写了小莲的柔丽、伤感、天真。《玉楼春》“红绡学舞腰肢软,旋织舞衣官样染,织成云外雁行斜,染作江南春水浅。露桃宫里随歌管,一曲霓裳红日晚。归来双袖酒成痕,小子香笺无意展”。“红”者影射“鸿”。《玉楼春》“琼酥酒面风吹醒,一楼斜阳临晚镜。小苹微笑尽妖娆,浅注轻匀长淡净。手捋梅蕊寻香径,正是佳期期未定,春来还为个般愁,瘦损宫腰罗带剩”。《临江仙》“记得小苹初见,两重心字罗衣,琵琶弦上说相思”。小苹似乎是一个文静的少女,微笑常驻,又不免偶尔伤颦。又《虞美人》“双星旧约年年在,笑尽人情改。有期无定是无期,说与小云深恨,也低眉”。这些歌女体态的美丽,亲密的交往,融洽的旨趣等都使词人身心愉悦,进而产生刻骨铭心的恋情。但是,由于门第、身份、文化、教养诸多方面的差异,晏几道不可能同歌女中的任何一位结合。当爱而不能得时,便产生梦态单相思。对于婚恋,一般有两个心态:或者执着信守,为感情而轻生死忘功利;或者把恋情作为记忆中的录影,以期在身世孤独时聊以自慰。从词中看,晏几道属于后者。
从以上几首词中看,大多写的是词人一方面的感受,而非柳永式的铺叙事实。因为自我多情,才感到歌儿舞女的一着一饰,一笑一颦都是专为自己的。这些歌儿舞女给这些王孙公子献爱为欢是她们赖以谋生的职业。对大家都是这样。沈、陈衰落,晏家失势之后,她们不是“流转于人间”了吗?好在晏几道情“痴”,“人百负之而不恨,己信人,终不疑其欺己”,于是留下了写给梦中恋人的赞美诗。晏几道写恋情和柳永不同。柳词多反映现实中的男女相恋。晏几道这种婚外单相思又是那么的不专一,他对几位歌女的爱几乎平分秋色,因为他几乎相同程度地描述了她们的美,抒写了相同程度的恋情。
现实社会没有给晏几道提供进一步发展恋爱的条件。现实中有许多的约束,伦理的、道德的、法律的、宗族的,他的行为不得越轨,否则就要受到礼法的制裁或道德的审判。一个卿相公子不可能与下层歌女结合或者公开关系(虽然这客观上成全了作为词人的晏几道)。但人却有不受约束的内心天地,晏几道由单恋进而塑造他似真似幻的梦中恋人,甚至幻化出以自己为主角的人仙之恋。如《临江仙》“斗草阶前初见,穿针楼上曾逢。罗裙香露玉钗风。靓妆眉沁绿,羞脸粉生红。流水便随春远,行云终与谁同?酒醒长恨锦屏空。相寻梦里路,飞雨落花中”。晏几道中后期一些作品几乎全执着于梦境描写,热衷于梦境开拓,在梦境中追忆现实中失去的、不存在的,创造了一个与现实社会相对立的审美新天地,主观上达到心灵激动和心理满足。他的梦词几乎都于“酒”“醉”相联系。据统计《小山词》就“梦”字出现60次,“酒”字出现55次,“醉”字出现48次。再如《踏莎行》“绿径穿花,红楼压水。寻芳误到蓬莱地。玉颜人是蕊珠仙,相逢展尽双蛾翠。梦草闲眠,流觞浅醉,一春总见瀛州事。别来双燕又西飞,无端不寄相思字”。词人穿过绿草平铺、红花夹路的小径,登上临水的红楼,与绝色的“蕊珠仙女”不期而遇。从“展尽双蛾翠”一句可以看出,这种相逢彼此是十分称意、十分欢乐的。“一春总见瀛州事”,“瀛州”也就是上阙中的“蓬莱”仙境,词人整个春天一直沉浸在人仙之恋的虚构中。
因为晏几道的爱情是梦幻的单相思,他的词大多保持了纯净、旺盛和炫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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