沽源文苑

标题: 七月的麦田 [打印本页]

作者: 天蓝蓝    时间: 2016-7-27 07:38
标题: 七月的麦田
      昏黄的地皮皴裂,麦子熟了。
      横呈于大地上的麦子,在烈日下宣告死亡。前些年,奔波于麦田的人先于麦子去了,像我亲手捆扎的麦个,一个一个,倒下去,被我抬埋在了麦地中央。七月的麦田里,麦子高的人影跪下一地,人模样的麦个跪下一地,我面朝着麦地跪下,我是这片麦地上承上启下的守麦人。
      我出生的时候,小麦地就在那里,我用来世的第一声啼哭,向这老而不死的麦地问声好,老麦地就扎扎实实地一茬接一茬为我产出新麦。我把双手伸进七月的麦地,头顶烈日,我的脸上流着火,心若沸水般滚烫。我喜爱并且喜爱我的女子与我肩并肩,跪在麦地里,麦芒细长,轻轻地刷在脸上,睁不开眼。我的手中,她的手指细软,似乎软而无骨,绵软得令我心生恐惧,像一只软体的虫子,放在手心里,软软的,湿湿的,大热的天,她的双手冰凉。我不忍心让这么细软的一双女孩子的手,在成熟了的麦子坚硬的麦秆上往复打磨。
      劳作的间隙里,我会一遍遍地想念一个女人,在我想念母亲之外的女人的这个七月,我开始关注一茬麦子的收成。我一直梦想着,就这样与我的女人一同在麦地里劳作,在村庄里出双入对。守着麦田的年轻情侣,是麦子之外的一道亮丽的风景。我多么想尽快地成为这一道风景,供人们观赏。
坡地里,那片生长过令我中意的小麦的土地,连年倒茬,先后种植过土豆、荞麦、豌豆,我在豌豆繁花似锦的花季里,想念下一茬麦子。豌豆地是我特意留给下一茬麦子的一个上好茬口。
      成熟后的麦子,麦秸硬实,我舍不得让它在成熟后留在土地上,多么好的柴火,我一直都在用麦秸煮面,没有人当众揭发我人性中的这种残忍,而隐于心里的负罪感,常常令我不安。我曾经试着背向麦田,而习惯了在土地上劳作的双手,已经找不到比种地或守望麦田更为高尚的工作。
我习惯了在小麦成熟的时候将它们连根拔起。我的双手为此而布满老茧,我是一个务实的收获者,除了粪肥,我舍不得将一丁点的草秸留在土地上。我从来都没有觉得自己这样节俭,实在有些过分。
      我曾经在清晨提着个粪筐,拿一把小铲,把每天夜里四处游走的畜生们,还有不安分在家里过夜的男人们遗落在外面的粪便拾回去,堆沤在自家的土地里,把土地养得肥肥的,种上小麦、谷子、荞麦和土豆,低调而谦卑地活着。
      化肥的出现,打破了我原来的生活,我不再四处搜集粪肥,我开始习惯了连年使用化肥,土地一年比一年贫瘠。化肥,就像是土地的一剂药,这种药一用成瘾,用了,就再也离不开了。日渐瘠薄的土地,就像我老去的祖母,我们能给她的,只有这一剂价格昂贵的药,只能缓解她的疲惫,却无法阻止她身体一再的衰竭。
     七月的麦田,有风的时候才美丽,麦浪一波赶着一波走,就像是一地的麦子在奔跑,每一棵麦子都是旗手,我迎风而立,注视麦田,无声地雀跃和欢畅,似乎把我当成了这片土地上最受欢迎的人。
      我沉浸在七月的麦浪里醉死梦生。我决定用老房子里堆垛的旧麦自酿白酒或制作麦芽糖,调剂寡味的生活。把头一拨新麦全都磨成面粉,请小寡妇为我蒸上软软的白面馒头,我只吃麦粒中最白的那一部分,把黑面和麸皮掺了,喂鸡鸭、羊和年猪,我要像所有幸福的人一样,过年喝酒、吃肉、就馒头,延续从祖上传下来的简约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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