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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一个皇后的黑色幽默 [打印本页]

作者: 生命过客    时间: 2015-9-2 19:53
标题: 一个皇后的黑色幽默
  地险悠悠天险长,金陵王气应瑶光。

  休夸此地分天下,只得徐妃半面妆。

  这首题为《南朝》的七绝,是唐人李商隐写的,讲的是梁元帝萧绎与他的皇后徐昭佩的往事。说起这徐昭佩,在中国历史上可谓有鼎鼎大名。或许你要问徐昭佩是谁,这不重要,但你总听说过“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成语吧,这成语就是由徐昭佩的风流韵事演绎而来。

  中国的帝王们,睥睨天下,拥有万方,恨不能占尽天下美色;后宫的妃嫔们,也恨不得把脑壳想破,把自己打扮得如花儿一样,以吸引皇帝注意,博得皇帝的宠爱。而在九重后宫,花草罗列,到处是临风葳蕤的娇艳的仙姬美女。正如花蕊夫人在一首《宫词》中所描绘的那样:

  夹城门与内门通,朝罢巡游到苑中。

  每日日高祗候处,满是红颜立春风。

  这么多闭月羞花的临风仙子,如花中挑花,今夜谁来侍寝,成了帝王们最为头痛的事。但风流帝王自有风流法。晋武帝司马炎时有妃嫔上万,他发明了羊车临幸美人之法,他坐在羊车上在后宫漫游,羊车停在谁的门前,就由谁来侍寝。聪明的妃嫔就把蘸着盐水的竹叶摆在门口,羊为了舔舐盐水便会停下来,以此获得恩宠。唐玄宗时的后宫妃嫔多至四万,玄宗发明了“蝶幸”之法,他令这些后宫妃嫔们在春秋之季,在各自的门前栽植花草,玄宗则追随一只蝴蝶游走。蝴蝶停在哪个妃嫔的花丛中,就在哪个妃嫔的寝宫过夜。而唐敬宗来的更绝,他发明了一种风流箭,此箭以竹皮为弓,以纸为箭,中间密贮龙麝香,他令妃嫔们聚在一处,引箭射去,中箭者就会浓香触体,敬宗就以浓香辨识侍寝者。

  我每读中国皇帝的风月史,都不禁莞尔。

  但历史也有例外,而且发生在同一时期,同一对有关联的皇后皇帝身上。

  梁元帝萧绎在众多皇帝中就是一个另类,他不沉溺于女色,只以读书为第一要务,《梁书》说他:“博览群书,下笔成章,出言为论,才辩敏速,冠绝一时”(《梁书》卷5)。这样,便自然冷落了一心取悦他的妃子徐昭佩。徐昭佩便由寂寞而生怨,继而生恨。为了报复元帝萧绎对她的忽视,她反其道而行之,不但只给自己画上半面妆,来嘲笑君王,而且红杏出墙,来蹂躏皇家的颜面。这当然有她作为女性的潜心理因素在作祟,但不得君王宠爱,也使她把这种另类的一面发挥到了极致。

  第1节 君王只爱读书,不爱红颜

  梁元帝萧绎是南朝梁开国帝王武帝萧衍第七子,初封湘东王,后继位为帝。

  萧绎是个才子帝王,可惜身有残疾,盲一目。据史书记载,萧绎出生前几日,萧衍梦见一独眼僧人,手执香炉,来向萧衍化缘。梦醒后,后宫即传来萧绎诞生的消息。古代的帝王,都非常的迷信,萧衍也作如是想,萧绎或许天赋异禀,是圣贤降生吧!不成想,萧绎自诞生之日起,就患有眼疾,治了几年都罔无效果,因此残疾。

  魏晋之世,人物风雅萧散,多敷面美男,流风及于南北朝。皆重人的相貌,对于长相不好的,多所歧视。萧绎虽贵为王孙公子,但也免不了受到其他王子的嘲笑。梁武帝萧衍父子,文才都十分了得,“四萧”(萧衍及其子萧统、萧纲、萧绎)堪比“三曹”(曹操及其子曹丕、曹植)。萧绎的六哥萧纶也是个大才子,有次灵感来袭,以萧绎的“眇目”为题材,急就一章:

  湘东有一病,非哑复非聋。相思下只泪,望直有全功。

  诗成,萧纶颇得意,就在大庭广众之下,又来了个抑扬顿挫地即兴朗诵,众人哈哈大笑,只有萧绎尴尬独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一般而言,身体残疾的人,心理也多不健全,因为他们较常人敏感,容易受到伤害。萧纶或许并无恶意,只是拿萧绎的独眼在众人面前显摆他的捷才而已。而萧绎却把他恨得跟仇人一样,而多年后,萧绎也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那时萧绎带着勤王大军到了郢州(今湖北武昌),趁势要了六哥的小命。

  梁朝文风大盛,王子们都各自组有文学社,定期不定期的到风景点去开笔会。某次,萧绎带着大臣们到江边的一个小岛上游玩,一个大臣触景生情,对着豪阔的江山,朗诵了楚辞中的一句话:帝子降于北渚兮!本是拍萧绎的马屁,可萧绎没听完,就气得腹大如鼓,因为紧接着下一句,即“目眇眇而愁予”。这不是暗讽他眇一目吗?真是不厚道,拐着弯骂人。自此后,萧绎就再也不待见这位大臣了。

  由此也可见,萧绎当时在诸王子中的处境,有多敏感和尴尬。这也造成了他强悍而猥琐的矛盾性格。

  往往是,一个人的相貌丑陋,他会把精神的一面发挥到极致,反之亦然。萧绎被人歧视,痛苦无处排解,他没有沉溺于女色,也不贪慕醉生梦死的贵族生活,身着布衣,饮食惟豆糕粗粒而已。而是以书为娱,彻夜不停,十分勤苦地读书、著书,以“成一家之言”是他的抱负,也是他终生的奋斗理想。以致“博览群书,下笔成章,出言为论,才辩敏速,冠绝一时”。他就是试图要用这种精神上的崇高和狂欢,以这种古典的浪漫和抒情的方式,来发泄内心的愤懑,借以展示自己卓然众俗的激情、才华和名士风流,转移自己内心沉重的压抑和巨大的痛苦。这或许是他把精力放在学问和著述上的深层原因了。

  他生平著述甚丰,学问宏富,涉猎广泛,包容万象。除去作为文学家、诗人、学者、皇帝、画家、书法家的身份之外,他还是一名音乐理论家,中医学家,围棋国手,好几本古棋谱研究的著作都出自他手;他还是姓氏学家,玄学研究高手,算命如烹小鲜,也能通过观察星相预知天下大势。总之,他的才华以及学问无人能出其右。他留下来的著作凡二十种,四百余卷,并辛苦聚书四十余载,收集起古代罕见的图书十四万卷之多。这完全可以看作是他带泪的笑,他是以牺牲自己作为王公和君王的代价,来求得一个知识分子人格的尊严。

  他除了彻夜不停的著述外,余下的时间多是与一帮文臣们在一起切磋学问。当时梁武帝在建康城西设立士林馆,延集学者讲学论文。萧绎也在他镇守的江陵设立讲坛,天天与文人雅士谈玄说道,他喜欢登上讲台,口灿莲花,侃侃而谈,今天讲老庄,明天讲玄学。自古以来,皇帝没有不好女色的,唯独他不好女色,因此,也就常冷落了宫中娇娥。而那些宫中美人正处于繁花葳蕤的花季,没有春风细雨来施恩布露,她们要么独自凋谢,要么怨尤而萎,要么帷薄不修,红杏出墙。因为人是最不甘寂寞的,尤其是宫中花,风华正盛,即使徐娘半老,也渴望爱情的滋润。历史上有名的半老徐娘——徐昭佩的故事,就发生在梁元帝萧绎的宫中。

  第2节 徐娘因寂寞而自甘堕落

  徐昭佩,因为红杏出墙而成就了一个有名的典故:半老徐娘,也算是风月趣话了。据《南史》记载,徐昭佩家世显赫,祖父曾官至齐国太尉,其父徐琨又贵为梁朝将军。因此,当萧绎还是湘东王时,她就因为门户关系而成为萧绎王妃。徐昭佩嫁给萧绎的时候才十岁,估计起初两人也曾恩爱过,不然也就不会生有一双儿女:儿子萧方智和女儿萧含贞。只是后来萧绎把心思全部用在读书和写作上,才渐渐疏远了徐昭佩。

  其实,在他们的婚姻之初,天生丽质的徐昭佩也并非天生的荡妇,而是对婚姻怀有美好憧憬的贞女。她之所以后来变得如此淫荡,也都是拜萧绎所赐。

  徐昭佩十岁时嫁给萧绎,待到稍长,情窦初开后,也知道打扮自己为花枝招展的模样了,女为悦己者容嘛,目的就是争宠固宠。可萧绎因为宫里风姿绰约的女人太多了,压根儿就没把徐昭佩当作宝贝。再说了,萧绎的心思也不全在这方面,他不但不喜女色,连吃穿用度也很简单,除了整天和一帮文人骚客谈学论道外,几乎就是一个清教徒。

  徐昭佩的摇曳风情,花枝乱颤,却始终也撩不起萧绎的草木本心。你想那徐昭佩正值花样年华,又是一个才女,长于诗词,很有些多愁善感的意蕴,渴望爱人和被人抚爱。但在萧绎眼里,书籍远比美人可爱,有时几年才到徐昭佩的住处去一下。“妃无容质,不见礼,帝三二年一入房”(《南史》卷12)。你说,徐昭佩深宫寂寞,能不悒郁寡欢?

  即便如此,徐昭佩也没有放弃过对爱情的追求。既然自己姿色平平,光靠打扮也不是那些闲置后宫的一簇簇香草美人的对手,而自己的优势是正牌王妃,咱没有容质咱有气质呀,咱没有风情咱有才情呀!何不摒弃其短扬其所长——展示自己的才华,改变自己,接受丈夫的生活方式。或许只有这样,才是引起萧绎刮目相看的最佳方式。于是,她就一改常态,淡妆素抹地加入到了萧绎的诗酒之会中,她试图以融入丈夫生活圈子的方法来挽救自己的爱情和婚姻。常与萧绎周围的一帮文人分韵赋诗,酬唱应和,她把对萧绎的爱恋都倾注到诗歌上,从而使自己的精神生活得以充实,而情感生活也得到了暂时的释放。

  虽然徐昭佩的才情得到了大家的认可,但萧绎依旧不待见她,疏远她,就像空气一样的,视而不见。

  徐昭佩牺牲自己的个性,放下柔软的身段适应萧绎,讨好萧绎,但她的努力并没有得到相应的回报,萧绎仍然丝毫不为所动。她先是伤心,继而失望,进而怨愤,终至绝望。好女人是男人调教出来的,而坏女人也是男人宠出来的或是相反,被冷落伤心从而自暴自弃,自甘堕落。从而做出出格之举,以报复而获得一种快感。且女人是感性的动物,她并不考虑长远。而处于绝望中的女人,往往也就对一切都不在乎了。

  徐昭佩绝望之后的心理即如此。

  她再也不打扮自己了,在寂寞之中,她借酒浇愁,以此来麻醉自己痛苦的感官,来折磨自己虚弱的身体和枯萎的心灵,渐至酗酒成瘾,每天必喝,每喝必醉。“妃性嗜酒,多洪醉,帝还房,必吐衣中”。每当萧绎到来,她先是伏在他的身上,用眼泪浸淫成一泓湿湿的思念,诉说她的性苦闷和长夜寡欢。说到女人的委屈和伤心处,呕吐不止,弄得萧绎浑身都是黄白水榭之物,呛得萧绎直掩鼻,连连后退,情趣全无。她想用这种另类的方式,引起萧绎的兴趣,没想到事与愿违,对她仅有的那点好兴致也荡然无存。

  即使后来萧绎当了皇帝,徐昭佩也从王妃升为皇后,两人的夫妻关系也是温不噜嘟的一碗白水。

  第3节 半面状:一个皇后的黑色幽默

  徐昭佩什么招儿都用遍了,终挽不回萧绎对她的爱恋,又自恃出身名门显宦,就反其道而行之,要下一剂猛药:即拿老公萧绎的眇目恶搞。哼,你看不上我,我还嫌你身有残疾呐!

  她此计一出,身边的贴身侍女无不恐慌。这不是揭萧绎伤疤,羞辱萧绎吗?纷言不妥,弄不好后果堪虞。

  但徐昭佩笑笑,说:“放心,以我们老徐家在前朝和本朝的威势,他即使一时气恼,也断不会有性命之危。况且老爷子佞佛,湘东王崇儒,都是满嘴的仁义道德。我的目的就是要激怒于他,逐我出宫,与其维持这无性的婚姻,倒不如嫁给一个庄稼汉快活。”

  萧绎眇一目,是个独眼天子,只要轮到徐昭佩当值,伺候萧绎,她就只化半面妆:梳头只梳半边,眉毛只画一道,口红只涂半唇,妆也只上半边脸,耳环只戴一只。或左脸或右脸,随性而为。“妃以帝眇一目,每知帝将至,必为半面妆以俟,帝见则大怒而出。”

  试想想,一个女人只化半面状,在一张脸上媸妍立见,强烈的视觉冲击效果,是何等的触目惊心。

  萧绎自然被吓了一跳,问她何以如此?

  她的理由简单得令人喷饭,因为你就一只眼睛,也就只能看到一半,我盛装而见天子,那岂不是浪费民财?

  这真是一个皇后的黑色幽默。

  徐昭佩以嘲笑君王的方式来发泄自己的性苦闷,性压抑,就是要叫萧绎知道自己内心的愤怒与不平。

  以君王之威,受此挑衅,不血流漂杵那才怪哩,可偏偏萧绎有好修养,仅仅盛怒而已,哼了一声,甩手而去。他知道这是徐昭佩故意要惹他生气罢了,他本对她就无多少情意,仅仅因为她是名义上的皇后,他依例定期礼节性的造访而已,以营造君明后贤的表象。现在好了,既然徐昭佩公然羞辱君王,萧绎自有他的处分,一踏不怪罪于妻族,二也没有把她打入冷宫,而是采取了一个软刀子杀人的绝招,就是再也不召见她了,彻底地冷落她。这种感情上的冷暴力,无疑是一种无期徒刑。

  徐昭佩见讨好也不行,刺激也不行,萧绎都油盐不进,简直就是一颗摔不破、煮不烂、踢不爆、砸不碎的铜豌豆,她气得就要疯了,恨不得用刀子把自己刺穿。深宫寂寞,芳华虚度。她也是一个情感充沛的女人,也有作为正常人的七情六欲,可萧绎不但没给她生理上的满足不说,还彻底禁锢了她的心灵,断绝了对她起码的情感慰藉。绝望之余,她只好把自己的多情的目光移向其他男人身上。

  徐昭佩的红杏出墙,除了她自身具有淫荡的潜心理外,虽不能说全是萧绎逼的,但萧绎也有相当大的责任。

  第4节 徐娘半老,犹尚多情

  杜牧有首很有名的绝句,叫《江南春》:

  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其实南朝何止四百八十寺?据记载,光梁朝的僧尼,就几乎占到全国人口的一半,仅建康一地,就有佛寺五百余所。因为梁武帝推崇佛教,是一个非常信佛的皇帝,曾三次出家,三次被赎身。

  俗话说,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有很多贵族家的命妇宅女,也都以皈依佛教为时髦。徐昭佩在萧绎疏远她后,也就把心思用在诵经拜佛上,以此来寄托自己苍白的感情。当然她还有另外的目的,就是趁势找寻其他男子寻求刺激。当时梁朝几乎是举国佞佛,徐昭佩便堂而皇之的把和尚源源不断地请进宫去,名义上是说法讲经,实际上是暗呈淫欲。即使萧绎怀疑,也不便出面阻拦。经过选择,徐昭佩就与荆州瑶光寺一个叫智远的和尚勾搭成奸了。“后与荆州后堂瑶光寺智远道人私通”。

  女人一旦打开情爱的心扉,便会不顾一切地奔向欲海,胆子也就会越来越胆大。她与智远和尚私通了一段时间后,多少有些腻了。都是男人,但男人与男人相比,区别咋就那么大哩,看似形似却有实质的不同。徐昭佩从萧绎和智远和尚这两段男人的情爱上,悟出了不同,就想换换口味,寻求新的刺激。于是,徐昭佩就把目光投注到萧绎身边的那些俊秀的侍臣身上,尝试着与他们乱搞。其中有一个叫季江的,生得眉清目秀,玉树临风,且才华横溢,气质不俗,是个标准的美男子。徐昭佩见而倾心,便百般调戏讨好于他。对季江来说,皇后看上了自己,主动投怀送抱,虽有一丝儿担心,但更多的是欣喜异常,便很快拜倒在徐昭佩的石榴裙下,成为她的入幕之宾。“帝左右暨季江有姿容,又与淫通”。

  季江与徐昭佩淫通,初时还遮遮掩掩,后来色胆壮行,也就公开来往。季江在同僚之间,也自高于人,心中未免得意,人一得意便忘形,时间一长,便按捺不住这股得意,就想向人炫耀这股得意,炫耀这段与皇后的风月。大家也都以此为谈资,调侃说笑。一次,有人意似猥亵地问他:“感觉可好?”季江也就装作无奈的样子,也是以贬低徐昭佩来抬高自己,笑呵呵地回答说:“柏直狗虽老犹能猎,萧溧阳马虽老犹骏,徐娘虽老犹尚多情”。这话记载在《南史?徐妃传》里,从此也就流传于世了。我们今天常说的“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典故,就源于此,形容中年妇人虽容颜衰退,但风情不减。

  季江的轻薄话,很快就被徐昭佩知道了,徐昭佩愤愤地对左右侍女说:“好你个浮浪公子季江,竟把老娘与狗和马相提并论,真真气煞人也!”从此便蹬了季江,了确了这段孽缘。

  季江的轻薄话,很久后也传到了梁元帝萧绎的耳中,他也像徐昭佩一样地愤愤然。然而,他却没有即时发作,他是一个儒者,他要掩盖这皇家的丑闻,他要找一个更冠冕堂皇的理由和借口,一个恰当的时机,来除掉给他带来羞辱的人。

  徐昭佩蹬了季江之后,又看上了一个比季江更英俊有才的诗人,名叫贺徽。徐昭佩常以礼佛为名,约贺徽到普贤尼寺私会幽期,共赴云雨。一是贺徽确有魅力,二是徐昭佩对贺徽也确实来电,两人琴瑟相谐,蝶花共舞。俩人常以淫诗抒发情愫,或直接描写性感受,或分韵赋写同题诗,把它写在“白角枕”上彼此赠答,唱和相应。“时有贺徽者美色,妃要之于普贤尼寺,书白角枕为诗相赠答”。颇为恩爱。

  这些行为有些明目张胆,当然为萧绎所不容。面对这些写在“白角枕”上的淫秽不堪的诗词,萧绎一时气恼,写了一篇《荡妇秋思赋》,以揭露徐昭佩偷情丑事,一舒胸中愤懑。赋曰:

  荡予之别十年,倡妇之居自怜。登楼一望惟见,远树含烟。平原如此,不知道路几千?天与水兮相逼,山与云兮共色。山则苍苍入汉,水则涓涓不测。谁复堪见鸟飞,悲鸣只翼?秋何月而不清,月何秋而不明。况乃倡楼荡妇,对此伤情。于时露萎庭蕙,霜封阶砌,坐视带长,转看腰细。重以秋水文波,秋云似罗。日黯黯而将暮,风骚骚而渡河。姜怨回文之锦,君悲出塞之歌。相思相望,路远如何?鬓飘蓬而渐乱,心怀愁而转叹。愁索翠眉敛,啼多红粉漫。已矣哉!秋风起兮秋叶飞,春花落兮春日晖。春日迟迟犹可至,容子行行终不归。

  这真是一篇绝好文字,萧绎得意于自己的如椽大笔,气也就消了一半。他要等待一个合理的时机,洗消耻辱,而烟痕不留。

  没多久,时机来了。萧绎的爱姬王氏,生完孩子后,难产而死。萧绎以此为借口,硬说是徐昭佩因妒而毒死了王氏,逼她自杀。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徐昭佩大呼冤枉,但在萧绎的意志面前,她的辩解是苍白的。萧绎冷冷说:“事已至此,尚有何待?”徐昭佩没办法,只好投井自尽了。

  呜呼,佳人已去香魂逝,但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词卉,在中国文化的大观园里,犹是青葱。

  萧绎余恨未消,接着,他命人把徐昭佩的尸体打捞上来,没有按后妃之礼安葬,而是把她的尸体送还娘家,声言是“出妻”。休掉一个死人,真真是千古奇闻。

  当时的梁国与西魏接壤,南北长期为敌。萧绎便以智远道人、季江、贺徽三人,也就是给他带来耻辱的情敌,以通敌为借口,全部处死。梁国内宫,算是彻底干净了,但外患却接踵而至,不久,梁国也就灭亡了。

  第5节 尾声

  想当年,梁武帝曾舍帝位三次出家,三次被群臣赎身,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整个梁朝都侵淫在清音远送,尘虑顿消的祥和之境。梁武帝也便消弭了澄清天下之志。整个国家表面上看似锦绣繁华,光鲜诱人,实际上却是败絮其中,不堪于那怕一阵微风细雨的冲击,最终酿成的侯景之乱就是明证。

  当侯景之乱初起时,梁武帝还踌躇满志地说:“是何能为?吾折鞭以答之。”但不久建康城就被攻破,梁武帝也在幽禁中饿死台城。

  其实,侯景的乱军也不过几千人,而当时的各路勤王大军即多达二三十万,但都各怀异志,心怀鬼胎。最有实力的萧绎,首先不去救援老爸,而是在中途先灭了当年嘲笑自己的六哥萧纶,然后任命自己的儿子萧方诸当上郢州刺史。接着又杀害了桂阳王萧慥,侄子萧誉等。他舍弃最大的敌人侯景,残害自己的兄弟骨肉不遗余力。意在巩固后方,扩大地盘。不料他不去招惹侯景,侯景却来收拾他。俘虏了他的儿子萧方诸。萧绎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不得不派出王僧辩、杜龛、王琳、陈霸先等几员大将,向建康发起总攻,逼死了侯景。而在进入建康之前,他给王僧辩等人下了一道密令,干掉所有可能的皇位继承人。武陵王萧纪派儿子萧圆照援助萧绎,萧绎怕他成气候,将其阻于白帝城,不使东出;萧纪另一子萧圆正就近归他节制,他却将其囚禁在岳阳。

  当乱初平,他就在江陵即帝位,改元承圣,是为梁元帝,册封徐昭佩为皇后。

  应该说,他称帝后,该还旌建康,但他迟迟不还都,一直驻跸江陵。这引起了与之接壤的西魏的不安,以为他有北伐统一中国之志,乃紧急整军备武,准备先发制人。其实,萧绎并无远志,西魏多虑了。一是建康经过兵隳,已不堪为首都;二是江陵乃他的封藩之地,鸟恋旧林;三是他着力防备驻在成都的八弟武陵王萧纪。这也是他防范的重点,他防兄弟子侄胜于防外患。

  果然,在萧绎称帝不久,萧纪不服,也在成都称帝,并派兵东攻荆州。

  萧绎遂向西魏称臣,并请求西魏宰相宇文泰派兵消灭萧纪。西魏正愁出师无名,马上举兵灭了萧纪,也趁势把梁州、益州收入自己的囊中。萧绎吃了哑巴亏,也只能打碎牙齿和血吞了。

  襄阳是江陵北面的门户,战略位置十分重要,由岳阳王萧詧(萧绎的侄子,《文选》作者昭明太子萧统的儿子)镇守,萧绎杀了他的亲弟萧誉后,非常猜忌萧詧,萧詧十分惶恐,也不甘就此坐以待毙,于是主动向宇文泰求救,引西魏势力与萧绎抗衡,西魏遂兵不血刃又占领了襄阳。襄阳一失,江陵门户洞开,灭亡就有日了。

  梁承圣三年(公元554年)九月,西魏宇文泰派大将于谨、宇文护率军5万,在萧詧的协助下,南攻江陵。江陵无险可据,在被围二个多月后,城陷。

  有意思的是,当江陵被围,他犹不调兵解围,整天集合百官大谈老庄之道,久久不倦。及至敌兵攻城甚急,他登城视察敌情,还不忘自己的爱好,竟口占一诗,让群臣唱和,其迂阔如此,止增笑耳。待南城已陷,火光冲天,萧绎才着急从广州调兵,但为时已晚。他来到藏书的东阁竹殿,命左右尽焚平日所集古今图书十四多万册。他一边纵火,一边猛砍柱子,嘴里大喊:“文武之道,今夜尽矣!”人问:“败由军事,与书何干?”萧绎凄然答道:“读万卷书,犹有今日,故焚之。”怪书,不怪自己。

  萧詧见到萧绎后,先是对他进行了一番羞辱,后令人搬来几麻袋土,全部堆在他身上,将他活活压死。萧绎之后,其子萧方智在建康称帝,追尊他为元帝。后被大将陈霸先取代,建立了南朝最后一个朝代:陈。而萧詧也在江陵建立了一个小朝廷,实际上是西魏的傀儡,史称后梁,直到隋文帝时才灭亡。

  后人评萧绎,是“才子皇帝,表里不一”。实际上他是误为帝王,若不为帝王,作为一个诗人,他是十分优秀的。他的五言、七言、杂言等诗,写得很好,现存119首。尤其是他的边塞诗,上承古乐府,下开唐代岑参、高适边塞诗的先河。另外,他的闺怨诗、咏物诗等,在炼字、对偶和白描等方面,也有独到之处,为唐代近体诗的形成和发展,起到开路作用。

  但他在做人上,有很多被后人诟病的地方。他看似文质彬彬,但为了登基为帝,竟坐观国祸而不理,反而做出极端残忍之举,大肆残杀兄弟子侄,致使老父饿死。所以王夫之评价他:“父子兄弟之恩,可谓绝矣!”他在内政上有手腕,但在外交上却极其短视,以致交恶西魏,丢失大片领土;他一生爱书读书聚书,但在国破家亡之际,却毫不怜惜地将一生所藏图书付之一炬,把自己推到千古罪人一边。萧绎的人生悲剧,不能不令人唏嘘浩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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