沽源文苑
标题:
来自麦田的呼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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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武雁萍
时间:
2015-7-24 19:01
标题:
来自麦田的呼唤
我感到一种力量,在雪层下面。
背后,是村庄,苍白在苍白里。雪填满了街巷,只有几行动物的脚印伸向院落。院子的围墙很矮,多处坍塌,充当大门的木制栅栏早已不知去向。房屋蹲在雪地上,红砖封死了门窗,除了风在砖缝中打着口哨外,再没有任何声息。院落挨着院落,沉寂压着沉寂,整个村庄似乎是一座远古的遗迹。唯有几缕炊烟在房顶寥落,看到它们,我才感到了生机,我才不再恍惚。
我没有走进院子,因为村里没有我的亲人和朋友,我没有理由走近他们,走近那些留在村里的老人和孩子。其实,我很想推门进去,看看他们陈旧的摆设简陋的家具,想知道他们的笑脸如何化解日子里的艰难;还想跟他们拉拉家常,听听他们浸在油盐酱醋中的絮叨,以及对在远方城市中打拼的亲人们的惦念。
然而,我没有进去。我是一个过客,驻足只是偶然中的偶然。
村庄。院落。寂寥。留在我的身后,也留在茫茫雪原。当我踩着雪层返回的时候,我感到了足底的异样。那是一种断裂。与其说是我的双脚踏裂了雪层,不如说是一种冲击力顶破雪层。我感到了力量,来自雪层下面。断裂处,我看到了泥土,冰冻而又厚重,质朴而又安详。但是,我分明感到有种无形的力量窜出冻土穿透雪层,向我的周遭扩散。
那力量来自土地,是曾经的麦田!
麦茬坍萎在雪里,早已失去原有的色泽,显得潦倒而衰败。只有几跟干瘪的麦穗还在歪歪斜斜地站立,固执地证明并追忆曾经的一切。几年前的春天,它们尖尖的脑袋钻出泥土,吮吸露珠和雨水;夏天,它们穿上墨绿色的外衣比赛长个;而秋天,它们挂上金色的珠链你追我赶,在风里拥抱嬉戏。然而,这一切已经成为遥不可及的梦幻,被冰封入雪埋了一年又一年。就如不远处化石般的村庄。就如村庄里被红砖封死的一个又一个窗口。
雪层还在断裂,那种无形的力量还在冲击我的身体,并向远方扩散。我相信那是一种呼唤!来自土地的呼唤!来自麦田的呼唤!
也许,我知道麦田为什么呼唤,也知道麦田在呼唤什么。
麦田的旁边是一条水泥小路,它的尽头通向柏油马路,柏油马路连接着一条条高速公路,而高速公路的终点是被一个又一个村庄视为天堂的城市。麦田一定见过,从它身边走过的人们,知道他们最终的去向。这些人曾经是麦田的主人,是它们活着乃至轮回而满足地活着的支柱。可是,它们已没有了轮回,它们只有记忆,沉入岁月的海里。麦田一定搞不懂,弃它而去的人们究竟抱着怎么样的盈盈期许,那些天堂似的城市究竟有着什么样的光怪陆离。
房子封了,人们走了,而麦田死了。这就是现实,麦田不得不接受的现实。它只有等待,像留在村庄的老人和孩子那样,将等待坐成习惯。或许等待的路途太过漫长了,或许等待的日子太过绝望了。麦田决定不再等待,它要爆发它要抗拒它要挣扎。它那无形的冲击力就是呼唤,它在呼唤回归!呼唤种子撒进土壤,呼唤阳光抚慰麦苗,呼唤麦浪在秋天翻滚,呼唤远去人们的灶间有它白白胖胖的身影,窗口飘出它清甜的香味……
是的,是该回归了。城市俨然是一座围城,已经隔断我们通向田野的脚步,我们像蒙着眼睛推磨的驴子,像被鞭子抽打的陀螺,像陷入风口不能停止的风车,在城市中间转动。可我们还知道麦田,还认识麦子。但我们的孩子呢?在锡林浩特市蒙元文化博物馆,面对一小盘麦粒,我们上初中的孩子说那是剥了皮的葵花籽,而另一个上小学的孩子则说那是米。
听到这些,除了深深地悲哀,我再没有别的。
如果这些话被麦田知道了,它会如何呢?伤心垂泪。泣血而歌。或许,它的呼唤会更真挚、更深沉、更迫切、更悠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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