沽源文苑
标题:
飘逝的蓝纱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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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忘情人
时间:
2015-6-16 22:25
标题:
飘逝的蓝纱巾
一九七三年四月,一场春雨过后,柳树的嫩叶刚刚吐绿,丁香花像睡在紫色的香雾中似的,吐出小小的芽苞。七岁的我抱着一岁的妹妹,正在柳树街上看树、看花,远远地看见妈妈下班回来了。
像每天一样,只要妈妈一下班,我就会紧盯着她的黄布背包,因为那里总是有各种各样的水果或是点心。在那个年代,我们家算是比较奢侈的,能常年吃到这些食品。但是,这一天,妈妈的包是瘪的。
妈妈进屋的第一件事当然是接过我怀中的妹妹,让妹妹饱餐一顿她的乳汁。妹妹说话早,时而抬起她的小脸儿,用一双黑亮的眼睛注视着妈妈的脸,然后,不惜暂时吐出那只鲜艳欲滴的乳头,问:“妈,怎样?”妈妈一扫脸上的疲倦,微笑着拉着长音儿回答:“行——”。
妹妹吃完了奶,妈妈从那只瘪瘪的黄背包里掏出一小方天空样的东西!淡蓝淡蓝的,纯纯净净的,在窗外光线的照射下,竟然闪出一星星耀眼的光来!
“你天天帮妈看妹妹,妈给你买了条纱巾,是商店里最贵的,四块多钱呢!”妈妈说着,把纱巾递给了我。
我真想先去洗一洗手,再去触摸这件我从来没见过的东西。我轻轻地把纱巾展开,方方的,大大的,半透明的,中间对称排列着九朵嫩黄嫩黄的绒花!像是淡淡的星光闪在宁静的夜空,只不过这夜是浅蓝的,它的质地宛若一只刚刚出生的小猫身上的毛毛,那么细腻、那么滑润。我的眼睛一定瞪得圆圆的,因为我感觉我的呼吸都和平时不一样了,倒抽进一口气就不想再呼出来,深怕呼出来的浊气惊扰了这美物。
妈妈帮我把纱巾对折成三角形,往我的脖子上一绕,我觉得我的脖子一下子就变得像植物一样生机勃勃的了。不仅仅是这些,这纱巾还发出一股似有若无的气味,一种像是各种我喜欢的树叶和鲜花被风吹过后留下的一丝淡淡的清香。其实,那该是一种优质化纤合成后自然散发出的味道。于是,这条简直让我感到神奇的纱巾装点了我的整个童年。
一年后我上学了,班上的同学都时兴系“一把抓”的纱巾,现在想起来,其实,那是纱巾市场上最便宜也是最普通的一种,根本就没法和我的那条比,因为我们班最时髦的女同学姜文红就系了一条红色的“一把抓”纱巾,说是她妈妈花八毛钱给她买的,即使是八毛钱一条,也不是每个女孩子都有的。
我哥哥高我两年级。有一天,他们的班主任姚老师远远地就看着我,我以为她是认出我是谁来了,谁知她走到我的面前,伸手抚摸了一下我的蓝纱巾,问:“这是谁给你买的呀,可真漂亮啊!”而且,姚老师还仔细看了看纱巾上的九朵绒花。
当时,我心里真是高兴啊!连老师都喜欢上我的纱巾了,我真感激妈妈能舍得给我买这么贵重漂亮的东西。
每到春风吹来或是秋风乍起时,我的纱巾就会温柔地把我的整个头部包住,却一点不影响我走路看风景;而天稍稍有凉意之时,它就像妈妈的手轻轻地护着我的脖子,给我如许的温暖。
我学会洗衣服的第一课就是把这条纱巾按在水盆里,轻轻地揉。我用香胰子洗,洗完了,纱巾也跟着香了。那纱巾的质量真叫好,我那么洗它、揉它,却不见它被洗过的痕迹。把它凉在绳上,一阵风吹过,它就自己淋尽了水珠,摇晃着,想要飞起来充作天空的一角似的。我赶紧上前接住了它,整整齐齐地折叠好,一直折到像绿豆糕那么大的方块时,再小心翼翼地揣进我的衣兜。
1976年9月,刚上小学三年级的我,在和大人们一同沉痛悼念伟大领袖毛主席的同时,我也在为自己刚刚破碎的家庭而哀伤。
记忆中,那个秋天比冬天还要寒冷,因为我的蓝纱巾在这场家庭的变故中飘逝得无影无踪了!我想:该不是曾前去“抄家”的农村姑姑连同其它我们穿的、用的很多物品给一同劫走了吧?那一天,我作为子女代表,陪着妈妈和法院的人一同回家领取判给我们的财产,当时发现少了很多的东西。走出那个曾经的“家”门后,妈妈一路轻松地对我说:“你们五个就是妈的财富,咱不要了,有手有脚的,妈再给你们挣钱买新的!”真的,直到三十年后,当我第一次听到“铿锵玫瑰”这个新词时,我觉得,它应该是写给我妈妈的。美丽、坚强,力量、英姿!
如今,我已过不惑之年。纱巾多得装满了两大纸盒,其中不乏极品。但是,我依然怀念妈妈给我买的那条蓝色的纱巾。那该是一份美丽得可以飘逸的母爱,一种物质匮乏岁月里突然闯进来的好日子,一宇女孩子憧憬的晴空。它和我的童年,连同我童年出入的那间小屋一同飘逝在记忆深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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