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莲川文学 发表于 2018-6-13 13:02:20

年味(郭景昉)


  也许是人老了,也许是多年飘泊在外,每当年的脚步近了的时候我都会情不自禁的想起那久远了的老家的大年。
  只有乡村的大年才更像大年。
  一进腊月,用奶奶的话说,吸一吸鼻子,就能闻到年味了。
  虽是冰天雪地,寒风刺骨,“三九四九压门叫狗”的寒冷季节。
  虽是物质极度匮乏,每家手里连一百块钱都超不过的贫困年代。
  但十几户人的村庄里还是杀猪、宰羊、蒸年糕、磨豆腐、写对联、打扫家,老少上阵,人欢马叫,忙的不可开交。
  那杀猪的场面也着实壮观。
  三五大汉围追堵截,养的肥胖的大猪拖着臃肿的身子四下乱窜,抓住了便七手八脚下死劲的把猪按在地上,这时猪嗷嗷的嚎叫声会在凛冽的寒空传的很远,欢实的孩子跑来了,搬动小脚的老太太也怯怯的凑过来。院子里早就支起一口大锅,锅下的火在北风中呼呼作响,锅里的水也在欢快的咕嘟咕嘟的唱着歌了。猪杀了,要放到锅里烫,再用石头搓去猪身上的毛,精彩的是白生生的猪放到案板上,杀猪人很娴熟的用刀子在猪肚子上一挑,豁的一声猪就被剖开了;一股久违的属于动物脂肪的香味瞬间弥漫了整个村庄;在场的每个人都会情不自禁的耸耸鼻子,喉结很不争气的咽下一口唾液,对初一桌子上的那碗红烧肉的期便又增加了一分。
    蒸年糕,也是一件很能体现年味的工作。
  头天晚上要和几家亲戚约好,因为一次要蒸几十斤黄米面,一家人是忙不过来的。
  半夜三点多,女人就要起来,烧水,拌面。糕出锅了男人才起来,因为揣糕可是个力气活,只有力量够,才能揣的到,糕才会劲道;男人伸胳膊,挽袖子,吆五喝六的,女人则跑进跑出打下手。揣好了糕是捏糕,这可是老少都上手的活,回忆旧的一年的有意义的事情,勾勒新的一年的奋斗目标,说说张家新糊的灯笼,笑笑李家媳妇的棉裤,手里不停的放馅、揉捏,一种喜气扬扬的气氛洋溢在整个小屋。最后的手续是把糕放在油锅里炸,风箱拉的呼呼作响,柴火发出哔哔剥剥的声音,被油煎熬的糕不时发出吧吧的爆裂声,味道很浓的麻油则把这种喜气传的很远;懒惰的人家闻到了,总会嘀咕:年的脚步近了,该炸年货了。
  味道最浓的该算写对联了。
  父亲是个民办教师,是村里的文人了。每当这时我家就格外的热闹。父亲总是早早放好了桌子,研好了墨,等着大家来。村人陆续的来了,几张红纸,都是提前拆好的,这个贴在大门两边,那个是贴在门头,那个贴在车上,那个贴在炕前的墙上。父亲就依着人家的要求,随意的想起一句话,写在上边,记得大多是“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山清水秀,五谷丰登,鸟语花香”“出门见喜”“身体健康”之类的。而这些对联全要等墨迹全干了才敢摞起来,带走的。这样,我家的柜子上,炕上,凳子上,甚至是地下,全是红红的对联,来写对联的人也哧溜哧溜的喝水, 吧嗒吧嗒的抽烟,嘻嘻哈哈的说笑,热闹非常。而烟味,茶香,加以浓浓的墨香充溢着不大的屋子,把年味渲染到了极至。
  更不必说完全彻底的扫除,更不必说缝新的、拆旧的,更不必说跑几里路去买一斤糖、几包烟。
  没有人闲着。
  没有谁家不全力以赴。
  小小的村庄,破旧的土屋,简陋的家具,却一律是窗明几净,红红绿绿,喜气洋洋,严阵以待。
  也许 365个日子过于清苦了吧,也许一年四季过于平淡了吧,才有了这一个月的大动干戈
  也许一个腊月的准备过于辛苦了吧,也许一个村庄的期待过于迫切了吧,所以那一个个其实很寒酸的大年才能过的有滋有味 ,穿越岁月的厚壁,永存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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