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莲川文学 发表于 2017-8-28 13:00:54

钟金的草原(徐静媛)


  注:此中篇在《燕山》和《长城文艺》发表。
1  一匹大白马从脑包的顶端腾空而起,被云彩包裹了。
  “钟金——”
  乌剌赤的喊声被风撕裂得断断续续。
  钟金的枣红马已经跑到脑包底,听到了喊声,她稍提了一下缰绳,疾驰而下的马猛然停住了脚步。钟金顿了顿,狠抽了枣红马一鞭,枣红马负痛,又疯狂地奔跑起来。
  这个春天的雨来得比往年早,草甸子里的草骤然绿了,各色的野花野草也迫不及待地疯长起来。蝴蝶在草中蹁跹,鸟儿不甘寂寞地在天空啁啾着,极美。钟金却没有心情欣赏,心中强压着太多的委屈和愤怒,难以释怀,一路狂奔而来。
  几只黄羊和两只狐狸友好地在一条河渠边上喝水,钟金的枣红马冲了过来,黄羊和狐狸没有丝毫的犹豫,箭矢一样穿回了脑包,隐了踪影。
  乌剌赤的马也追到了河边,他喊:“钟金,你给我站住——”
  枣红马丝毫未停,继续向前疾驰。
  乌剌赤见钟金没有停下的意思,“啪”又一马鞭打在大白马屁股上,大白马“嗖嗖”向前窜去,很快,与枣红马平行了。就在平行的一瞬间,乌剌赤纵身一跃,跳到了枣红马的背上,从身后抱住了钟金。钟金轻轻提了一下缰绳,枣红马才把腾空的四蹄收住,放缓了速度。乌剌赤看枣红马慢下来,夹着钟金跳下马背,两人滚到了草地的洼处。一红一白,两团颜色在草地上打了几个滚后,停下来。
  乌剌赤双手捧着钟金的脸,两眼灼灼地看着钟金:“告诉我,是不是万户让你跟土默特部联姻?”
  钟金的眼睛望向了别处,强忍着眼泪。乌剌赤扳住钟金的脸:“看着我,钟金,说话,是不是,快告诉我!”
  钟金低下了头,长长的睫毛忽闪了几下,睫毛上挂了几粒泪珠,如晶莹的珍珠。那珍珠顺着睫毛滑了下来,融入草地,融入大红披风里,融入藏青长袍里,融入初春的风里。乌剌赤惴惴地看着钟金:“难道传言是真的?你真要嫁到土默特吗?那我怎么办?”
  钟金呆滞了很久,才慢吞吞地说:“乌剌赤,是真的。昨天父亲告诉我,为了瓦剌(蒙古地域名)的安定,为了土尔扈特(部族名)人不再妻离子散,不再有战争,我别无选择,父亲已经答应了强大的土默特阿勒坦汗的联姻请求。”
  乌剌赤的脸“腾”一下红了,一时无语,过了很久才结结巴巴地说:“你……长生天啊……这竟然是真的!?为什么会是这样啊?……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他不停捶打着绿意正浓的草地。
  钟金任凭自己的眼泪如雨点滴落,打湿白里透红的面颊,她不敢看乌剌赤,她知道这个事实对于乌剌赤来说太残忍了,但是必须跟他说……
  “我不允许!那个人是谁?”
  “土默特阿勒坦汗的孙子,是土默特派人来和亲的。”
  “阿勒坦汗多次犯我瓦剌,让我们不能安稳的生活、放牧,我都恨死他们了!你却要嫁到土默特?”
  “不,我不乐意,我怎么会愿意离开生我养我的土尔扈特,我怎么会愿意离开自己的草原和牧场?我也不想离开你……可阿爸说正是为了瓦剌人能过上太平生活,才答应与土默特联姻的……”   
  乌剌赤“噌”一下从地上站了起来:“不会的钟金,万户(官职)不会舍得把你嫁到土默特去的,你是万户最疼爱的女儿啊……”
  钟金仰头看着心爱的乌剌赤,“为了部族利益,我们世世代代都不是如此吗?为了部族的安定兴旺,万户的女儿就是一个筹码。也许阿爸是对的,作为万户的女儿就要为部族利益做出牺牲。”
  “咱俩的感情,你就不顾及了吗?你就不能跟万户和哈屯(夫人)说说吗?”
  钟金看着乌剌赤,想着他们从小就在一起放牧、一起学习,已经建立了深厚的感情,可突然一声霹雳,要她嫁给别人,她知道乌剌赤的痛苦,自己也是何其痛苦啊!可是她不能违背阿爸的意愿,也不能把部族的安危置于身后。
  “你嫁给大成台吉,我怎么办?”乌剌赤蹲在了草地上,捶打着,“不行!我要去找哲恒阿葛万户,说明咱俩的关系,我不能让你嫁给咱们的仇人!”
  钟金忧郁地看着激动的乌剌赤,万分感伤:“乌剌赤,父亲一定是没有别的办法了。他视我为生命,做这样的决定……我知道他心里有多么无奈,可是面对强大的土默特,为了瓦剌不再有征战,不再有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他只能这么做。已经决定的事了,谁也改变不了。如果悔婚定会招来一场战争,土尔扈特部会因为我招来灭顶之灾。我怎么能为了一己之私而舍弃大义呢?把我忘了吧!”说完,钟金毅然站起,走向她的枣红马。
  乌剌赤坐在草地上,没有动,他疯狂地把身边一根根青草连根拔起,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突然他站起来看着蔚蓝的天宇竭斯底里地大吼,“长生天,你告诉我,为什么?!”一袭白袍被揉皱了,染上了绿汁……

2
  一顶大帐坐落在空旷的草原上,两侧几百个大大小小的毡帐排列有序。瓦剌土尔扈特部首领哲恒阿葛万户正在举行盛大的迎接阿勒坦汗的欢迎仪式。
  阿勒坦汗与哲恒阿葛并坐在大帐正中的大台桌边上,两旁排列了很多条形的桌子,上面堆满了手把肉。阿勒坦汗身穿虎皮,腰挎弯刀,右手握着刀柄,两道又粗又黑的剑眉下那双鹰隼般的眼睛笑嘻嘻地看着眼前的土尔扈特部万户哲恒阿葛。
  哲恒阿葛双目炯炯,捋了一下乌黑的长髯,举起了大碗,底气十足地:“来,将士们,把香甜的马奶酒倒满!”
  一个个蒙古武士举起酒坛子往碗里倒酒。一阵忙乱,马奶酒像瀑布一样地倒进了各式各样的碗里。
  哲恒阿葛把碗举高,用无名指蘸着酒弹向了天,高喊:“无所不能的长生天,我们是你忠实的奴仆,我们匍匐在地,也感激不尽你对我们的恩德。”
  众人跟着高喊“王罕!王罕!王罕!”
  土尔扈特人把“王罕”作为自己的部落口号。口号用于困难中、战争中、庆典中,表达勇气、勇敢、喜庆之意,以此凝聚部落荣耀和战胜困难不屈不挠的精神,把口号作为一种宗教的形式,激励部族的信心和勇气。“王罕”是土尔扈特的先王,他们以王罕为荣,无论遇到庆典还是险境都会高喊“王汗”。
  大帐内气氛热烈,喊声震天。
  三十六个用油彩涂抹了脸的萨满,敲击腰鼓,口中念念有词,舞蹈、击鼓、歌唱。
  萨满仪式进行完了,二十四根牛角号冲天怒号。
  羯羊鼓伴着牛角号的节奏,敲击出悦耳的声音。
  阿勒坦汗被感染了,右手离开刀柄,站起来重复哲恒阿葛万户的动作也一丝不苟地做着。
  然后哲恒阿葛庄重地把无名指蘸着酒弹向地面,宏亮地声音传出大帐:“慈爱的大地,你就是我们的衣食父母,我们就是你乖顺的羔羊,我们常年不起地跪着也感激不尽你对我们的恩情!”
  众人待万户敬地后,也用无名指蘸酒向地上弹去,然后把哲恒阿葛万户喊过的话重复了一次,众人喊完,蘸了酒相互涂抹到对方的额头。
  用油彩涂抹了脸,腰悬腰鼓的萨满,又开始了新的一轮舞蹈、击鼓、歌唱。
  鼓声停歇,哲恒阿葛举起碗,用食指蘸着酒抹在阿勒坦汗的额头:“我勇敢的,不畏强暴的土尔扈特勇士们,让我们端起杯来为蒙古无与伦比的雄鹰,土默特川至高无上的伟大首领阿勒坦汗干杯!”
  众人举着拳头,高喊“王罕,王罕,王罕!”
  沉闷的牛角号吹响,羯羊皮鼓敲了三通,将士们一饮而尽,敞开喉咙喊:“草原不能没有雄鹰的飞翔,蒙古族不能没有圣明的君王,干,干,干!”
  阿勒坦汗松开握着的弯刀柄,双手端起酒碗,把碗举过头顶,朗声道:“非常感激尊敬的瓦刺土尔扈特部首领哲恒阿葛万户为我举行如此盛大的欢迎仪式。我们是亲戚,今后青海会是我们的,整个蒙古也会属于我们!”之后他一饮而尽,当啷一声把酒碗放在桌上。酒碗在桌上滴溜溜转了半个圈才停稳。
  哲恒阿葛举起酒碗,放光的双目看着对方:“尊敬的阿勒坦汗,我时刻铭记铁木真的父亲也速该与我的先祖王罕是安达(兄弟)。瓦剌土尔扈特部是一个勤劳、勇敢、有着光荣历史的部落。我的先祖王罕帮助铁木真打败他的叔父古儿汗控制了克烈部,用他的勇猛,真诚捍卫了成吉思汗的威严,用他的智慧协助成吉思汗创造了蒙古人的辉煌。我也铭记先祖王罕流亡到西辽,当要回到草原,铁木真派人迎接他,并且派遣薛扯别乞等人帮助抗击了乃蛮人。我们两个部落原本就是唇齿相依的!”
  阿勒坦汗看着哲恒阿葛,也看着群情盎然的众人,手不由自主地握着弯刀柄,说:“我这次率部来青海,目的是为了青海各部的归顺,为了将来瓦剌土尔扈特部的安定,为了整个蒙古的统一。瓦剌的其他几个小部落已经归顺。我们联姻后土尔扈特部会更强大,也会更安定。我这次来还有另外一个非常重要的事情,就是看什么时候让我的孙儿大成台吉来迎娶钟金别吉。”
  “来,干杯!先喝个痛快,亲事下去再议。”哲恒阿葛端起酒碗,向阿勒坦汗摆了下头。
  将士们大碗地喝酒,毡帐外好多人跳起了舞,唱起了蒙古长调。热烈的气氛一直持续着。

3
  瓦剌土尔扈特部落驻牧地像一块无边的绿绒大毯,静静地沉睡着。一只苍鹰在草原半空盘旋着,忽然呼地俯冲下来,用尖厉的爪子抓住了企图逃命的野兔,然后叼着战利品飞走了。蔚蓝的天宇只剩下悠悠飘动的云朵。草原一直铺向天边,偶有地方有个脑包,好似这张大毯下边顶起的蘑菇,一路向远方延伸开来,直到天地相接;南方的远处有一溜脑包,大毯似被风卷起了边。一大群牛羊在这如画的草原恣意欢歌,哼唱着只有它们懂得的歌谣。头羊用它散发着雄性威严的弯角跟情侣示爱,羔羊钻在妈妈的肚皮底下跪乳,整个草原静谧、安详。
  狼群在悄悄逼近,慢慢形成合围 。一只羊羔突然看到两只发着绿光的眼睛,它惊恐地发出警戒的叫声。随之,整个羊群都看见了四周闪着绿光的克星。一时间,警戒的咩咩声,惊惧的奔跑声骤然响起。头羊带领着它的部众向东逃去,可是东边等着它们的依然是狼群。
  几千只羊眼里闪着绝望的光,近百只饿狼兴高采烈,猫抓老鼠一样,看着包围圈内的猎物。突然蹲在外围的黑毛老狼屁股一撅,发出一声瘮人的嚎叫。狼群得到了号令,向羊群扑去。它们潇洒地咬断羊的脖子,用前爪划开羊的肚皮,羊的肚肠飘舞的线条从狼的爪子上飞旋到活的羊群身上,没有被抓开肚皮的羊瞪着惊恐的眼睛等待死神的降临……
  远处,两匹马向狼群疾驰而来,马蹄腾空飞越,疾如闪电。
  一声嘹亮的马嘶直刺云霄,一匹枣红马从脑包上凌空而起,骑手的大红斗篷像两只巨大的翅膀,马上端坐着一身戎装的钟金姑娘。钟金稍扥了一下缰绳,枣红马立马停下了腾飞的四蹄,后面的那匹马也随后跟到,马上之人十四、五岁的样子,丹凤眼,脸蛋微红,穿一袭湖蓝色斗篷,站在钟金的侧面。
  钟金原本如花的笑脸一下僵住了,她看着远处的血腥场景蹙起了眉。身下的枣红马也感到了异样,眼望着远处的血腥屠戮,鼻子里喷着热气,尾巴翘着,甩动得像一面灵光闪耀的金帅旗。穿蓝色斗篷的妙龄女子“吁”了一声,双腿夹马站定了。
  钟金看着自己牧场被上百只狼包围了,打马冲进狼群,喊她的侍女:“庆格尔泰,快,我们不能让狼得逞!”
  庆格尔泰骑马靠近了钟金:“别吉,狼太多了,寡不敌众,太危险了。”
  钟金没有停顿继续打着坐骑,狼群对钟金的到来视而不见,没有引起丝毫惊慌,继续在撕扯着羊的肚皮。
  “汪 汪,”十几条跟着钟金的牧羊狗同时狂吠起来,冲入狼群与狼厮咬起来。很快地,它们也跟羊的命运一样,被咬断脖子,划开肚皮,横七竖八地躺倒在草场上,还有几只受了重伤的呜呜叫着退到了钟金身后。
  钟金知道今天碰上了劲敌,这是一群经验丰富、组织严密的狼队。她稍微犹豫了一下,勒住了马,想着对策。
  庆格尔泰脸色惨白地问“怎么办,钟金别吉(小姐)?”
  钟金蹙了一下眉头,看了看远处得意的狼群。她想 ,狼已经看到了我俩,如果现在跑等于送死。她思忖了半晌:“这样,你先慢慢地离开这里,去找马队赶着马群过来,我留在这里,狼会麻痹大意。只有这样我们才能保住羊群,救了我们自己。”
  庆格尔泰眼圈不由红了,她大叫:“不行,那样太危险了……你走,我留在这里。”
  “庆格尔泰,听我的,你去找救兵。你离开时千万别慌,一定要装出不慌不忙的样子。记住,今天能否活着回去就在此一举了。”
  庆格尔泰骑着马慢慢向后挪去。钟金骑在马上心疼地看着她的羊变成草原狼的美食。她眼里射出仇恨的光,咬着牙,从背后拿出弓箭,轻轻搭上弓弦,靠着斗篷的掩护射向近处凶残的狼,一只,两只……
  钟金箭囊里的箭只剩下一支了,她对着最近的小狼射过去,小狼应声倒下。
  一张俏脸因为紧张微微发红,两眼不时向来路探望。
  狼还在凶残地屠戮,正在她焦急万分之时,远远望见了呼啸而至的马群,她喜出望外,悬着的心落到了肚里。很快马群来到了近前。牧马人站到钟金跟前,弯腰施礼:“尊敬的钟金别吉,你受惊了!”
  钟金看了看面前百十来匹马,微笑着说:“查干巴拉,你来得很及时,庆格尔泰呢?”
  “去大营通知万户去了。”
  钟金看了看眼前的马群和几个牧马人,又看了看正在撕扯着羊的狼群,沉吟了片刻:“查干巴拉,你带上所有的马驱散东边的狼,我跟他们几个对付西边的狼。”
  查干巴拉赶着马群,举着牛角弯刀,向东边的狼群冲去。钟金的枣红马鼻子喷着热气,长鬃直直地竖起,如离弦的箭嗖一下射向狼群。
  马蹄声如炒豆、如擂鼓,急骤如暴雨狂风,牧马人的喊杀声,马的嘶鸣声交织在一起。泥土纷飞,草屑呼啸,遮天盖地,有雷霆万钧之势。狼群对这猛然爆发的攻击,只愣了一下,立即又恢复了草原霸主的蛮横,雀跃地在羊群中呼啸,轻松而有序地对冲下来的马群调整了相应的布局。
  在狼的眼里,人类并不可怕,像绵羊一样软弱无力。羊一声不吭是知道自己的软弱,而人的虚张声势只表明内心的胆怯。
  或许狼群的猜测错了。钟金带着几个牧马人冲入狼群给了狼以很大的打击。刀光闪闪,砍向了狼的躯体,狼血染红了刀、马腿、草地,但狼还是前仆后继地扑上来,它们已放弃了对羊的攻击,全力以赴对付钟金他们。
  钟金在狼群最稠密的地方砍杀着,红色的斗篷像一团彩云荡来荡去。她的腰刀卷了刃,在她准备丢掉这把腰刀时,一个站立起来企图和他同归于尽的公狼前爪已搭在了她蹬着镫的右腿上,她没加思索把那把卷了刃的腰刀死命捅进了那头公狼张开的血盆大口之中。
  平时,枣红马耷拉着三尺长的鬃,似恬静的披发女郎;此时它的长鬃微竖,犹如一头暴怒的雄狮。它用铁一样的蹄子准确而凶狠地敲击着狼的脑壳,狼脑浆四溅。
  查干巴拉赶着马群向东边的狼群冲去,小马驹瞪着惊恐的眼睛望着这场人与狼的鏖战。查干巴拉胯下的儿马频频刨着地,挥舞着那像秀发一样的鬃,以显示它蕴藏在体内的威力和临危不惧,这气势鼓舞和感染了所有的马,马儿们咴咴叫着,向狼群冲去,前刨后踢。
  庆格尔泰打着马一路狂奔回到大营,急匆匆来到了大帐,附在哲恒阿葛的耳边说了钟金的遭遇,哲恒阿葛一听非常着急,“噌”一下站起来,一步跨到阿勒坦汗面前低声说:“尊敬的可汗,小女外出,碰到狼群袭击羊群,小女为了救羊与狼对峙着,实在是抱歉,可汗你在这里喝着,我带人马去解救小女。”
  阿勒坦汗神色一凛,不由又按住了刀柄:“哦?你的这个小女胆量不小,她带了多少人?”
  “只是侍女与几条狗,现在侍女回来就剩下她自己了。不过已经去了人。”
  “非常危险,走,我跟你一起去。”
  哲恒阿葛拿上佩刀,一边往外走一边说:“哪里能劳驾可汗。您是尊贵的客人,您留下继续喝酒,我去去就来。”
  阿勒坦汗站起身,把弯刀重新插了一下也往外走,一边说 :“哪里的话,我岂能坐视不管,也该我活动活动筋骨了。”
  哲恒阿葛看阿勒坦汗执意要去,一拱手:“也好,让您费心了。勇士们,上马,解救钟金——”
  一干人马向草场飞奔而去。
  庆格尔泰一马当先向钟金遇到狼群的地方狂奔,哲恒阿葛、阿勒坦汗紧随其后。
  随行的马队风驰电掣,似有雷霆万钧之势,一串马蹄叩击大地的声音。

4
  钟金提起了马嚼子,枣红马嘶鸣着在群狼的包围圈里躁动着。钟金看看东面和南面,人狼大战正激烈进行,狼多人少,无人指挥的马对狼群构不成威胁。难道,今天我的命要交给这些狼吗?不行,就是死也要再杀几只……
  哲恒阿葛一干人马旋风般冲进狼群,他们看到了钟金的处境,庆格尔泰一边往狼群里冲,一边喊:“别吉!我来了!”
  查干巴拉看到了呼啸的马群和救兵,他打了一声唿哨向这边突围。刚赶到的马群腾空而起向围攻钟金的狼群冲去,其势排山倒海。
  查干巴拉高喊:“庆格尔泰,我来了——”
  哲恒阿葛带来的马群参战,使局面发生了根本性的改观,但狼还是不肯离去,大有血战到底的阵势,于是,嫩绿的草场上,血溅如雨,人狼大战更惨烈了。
  哲恒阿葛提紧缰绳,向狼群冲去,一边用刀挥舞着,一边高喊:“钟金,阿爸来了!别怕,要稳住!趁狼在重新部署的时候立即跑出来!”
  钟金没有听到哲恒阿葛的呼喊,继续跟狼厮打着。
  钟金知道庆格尔泰请来了救兵,心得到了安慰。但她清楚,再多的救兵一下子也无济于事,狼既然已经开战,就不好轻易被驱散,她依然命悬一线。钟金紧紧地盯着那只黑杂毛老狼,老狼对于马群的参战毫无惧色,望着钟金,与她对峙着。
  钟金彻底被老狼激怒了。她举起弯刀不顾一切地向老狼扑去,即便是同归于尽都在所不惜,阿勒坦汗看到这一幕,脱口而出:“不好,危险!当心!”话音未落,阿勒坦汗已经冲了过去。良驹就是不一样,闪电一样射到钟金跟前。
  哲恒阿葛离得较远,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没有想到阿勒坦汗会这样,手足无措。他扯着嗓子喊:“快,我的勇士们,保护好阿勒坦汗,阿勒坦汗一点闪失都不能有!”
  那老狼根本没有把钟金放在眼里,围马转了一圈,转到钟金背面,腾空而起,前爪搭在了钟金的马背上。千钧一发之际阿勒坦汗用刀挡了一下狼头,狼嘴偏了,刀锋顺势翻转一挑,老狼被割断了脖子,摔下马背。
  钟金看到了一位身披虎皮、剑眉倒竖的高大健壮的蒙古人为她挡了一下,她长吁了一口气重新坐回鞍鞒,红色的斗篷因染了血的缘故煞是惹眼。
  钟金看到这个救自己的男人一副高雅的贵族气派,浓黑的络腮胡子和一对鹰隼般的眼睛,有股自带的英气。歪着头问:“你是谁?”
  阿勒坦汗没有回答钟金的提问,而是两眼直勾勾地看着面前的小姑娘:她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眉如黛,眼似电,虽然脸上一道道污痕,但并没能掩盖住她的娇容。他甚至不敢相信这就是钟金,就是这样一个单薄的女子竟敢单独面对狼群,竟能跟狼进行如此惨烈的搏斗,真乃奇女子!他就是孙儿大成台吉要联姻的女子?难怪西域的草原人都在传颂这个姑娘的美貌和巾帼本色。
  “你是谁?”
  阿勒坦汗只顾发呆了,还是没有听清钟金的问话,由于炎热,虎皮发出难闻的味道,他在马上端坐着,汗涔涔的。
  庆格尔泰此时赶了过来,钟金高声问:“庆格尔泰,他是谁?哪里来的?”
  “是我们尊贵的客人!不知道哪里来的——”庆格尔泰高声回答着驰到近前。
  阿勒坦汗这时才嘿嘿一笑,手抚刀柄,自报家门:“土默特阿勒坦!”
  钟金一抱拳,:“谢勇士救命之恩!好身手!咦,阿勒坦?你是土默特的阿勒坦汗?”
  阿勒坦汗也抱拳回礼:“正是,我是土默特的阿勒坦。”
  骑马冲过来的哲恒阿葛看到了这一幕,他勒住了马,高喊:“我神勇的阿勒坦汗,你真是草原的神鹰。神鹰般的阿勒坦汗啊,你是蒙古族的骄傲!”
  哲恒阿葛向阿勒坦汗、钟金挥舞着手里的大刀,带领着部众狂喊“王汗,王汗,王汗!”部众一起高喊“王汗,王汗,王汗!”
  钟金看看失去了狼王指挥的狼群已经向远处逃去,她向阿爸和阿勒坦汗挥了一下手,带着马往回家的方向飞奔而去。她一边跑,脑海中映现着阿勒坦汗刚才的神勇和草原人对他的很多传说。她想:草原有他可以掀起战争,草原有他可以平息战争。是他改变了我的命运,把我和乌剌赤拆散,是他一次次掀起战争制造了那么多的孤儿寡母。但是又是他于千钧一发之际救了我的性命,我该怎么对待他?
  阿勒坦汗的马也在飞奔着,只是几下,追住了钟金的马,与钟金并行。他大声说:“你真了不起!那个女孩也非常厉害,身手非常敏捷。”
  钟金高声回到:“当然,土尔扈特是个英雄的部族,不论男女个个都异常神勇。她是我的侍女庆格尔泰。”
  阿勒坦汗听钟金口气,看她的冷傲态度,不由想:这女子是不是对我西征瓦剌有敌意?该怎么逗她高兴?她终究要做孙媳妇呀!
  于是他一边打马前行,一边高声说:“草原上不能光有神勇,还需要有智慧,有牛羊,马奶,酒,歌,当然更需要有女人的柔情。”
  钟金一提缰绳,“吁——”奔驰的马突然停下来。她望着箭一样射出去又返回来的阿勒坦汗,脸上现出一丝顽皮的笑意:“你是一个风趣的可汗,也是一个智慧的男人,谢谢你救了我。”
  说完打着马飞奔起来,一溜烟跑回了她的毡帐。

5
  阿木尔与松木尔两位别吉一直在大帐里等着她们的父汗,低声交谈着。阿木尔眼里流露着焦急的神色:“父汗不会有什么事吧?”松木尔也不无忧虑,但她似在劝说妹妹,也似在安慰自己:“不会的,父汗身经百战,什么样的场合没见过?不会的妹妹。”
  乌巴岱是哲恒阿葛与陶格斯的儿子,比钟金小一岁,十七岁了。她很娴静,很腼腆,像个女孩儿,没有同父异母大哥忽鲁格齐台吉那么英武,也缺少些草原男人的霸气。但他很懂人情世故,看到她们姐妹俩焦急的神色,代替父亲哲恒阿葛招待阿勒坦汗的两个女儿。他走过来微微弯下腰,右手按着左胸,低声说:“尊敬的阿木尔别吉,我们先跳舞吧,一起等待大汗与父亲回来。”引领着阿木尔与松木尔走入中间的空地。
  此时三十六对萨满手执白鼓,手舞足蹈,唱着萨满祭词,她们跟着鼓点轻重调整着舞姿造型的变化。造型大方,舞姿豪爽,高潮迭起。
  阿木尔、松木尔很快忘记了父汗的危险,欢快地跳着。
  哲恒阿葛与阿勒坦汗回到驻地时,驻地的歌舞正在炙热着。
  万户犒赏刚才与狼大战的将士们,晚餐时肥美的烤全羊一个一个地摆上来。将士们一下子松弛下来,他们右手拿着刀,左手抓住喷香的羊肉,割一块扔到嘴里大口咀嚼着,灌一口马奶酒,酒水顺着嘴叉溢出。他们打着饱嗝,不时说些粗鲁的话逗引着嘎嘎的笑声飘出大帐,草原上弥漫了浓浓的酒肉香气,充溢着欢悦气息。
  哲恒阿葛把阿勒坦汗让到正中座上,倒满了酒。他面带感激之色看着阿勒坦汗,眼光灼灼:“我亲眼看到了可汗的神勇,为了你的神勇干杯!”
  阿勒坦汗端起酒杯,一仰脖干了,他抹抹嘴角溢出的酒,竖起大拇指:“你的小女不简单。”
  哲恒阿葛也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又各自倒满:“不要夸她,让我惯坏了。今天多危险啊,要不是可汗出手相救,后果不可想象。钟金,还不为尊敬的阿勒坦汗敬酒?”
  哲恒阿葛喊完没人答应,他又喊了一句。打扮一新的钟金进了毡帐,让人眼前一亮,湖一样清澈,雪一样迷离,柳叶一样纤细。在狼群面前她是那么英勇善战,威风凛凛;而当回到了女儿身,又是那么妩媚。她紧走几步,来到父亲旁边。
  钟金拿了两只大腕,倒满,端给阿勒坦汗一碗,自己端了一碗。她举过头顶,敬了天,往地下弹了些,敬了地,又用无名指蘸着酒弹向阿勒坦汗的脑门,看着威严勇武的阿勒坦汗说:“我先干为敬,感谢搭救之恩。”然后用左手遮住碗,右手端起碗喝了下去。一碗酒下肚,俊脸微红,看着阿勒坦汗说:“我知道,你是继你的祖父达延汗之后,草原最强大的汗,你的威名在蒙古的各个部族广为传诵,我敬佩像雄鹰一样的男人,而我最佩服的是满都海夫人。”
  阿勒坦汗眼一下子瞪大了,显然非常吃惊,他没有想到钟金竟然能够知道满都海夫人。他开始刮目相看这个小女子了。他眼含笑意看着钟金:“哦,你知道满都海夫人?你还知道什么?”
  钟金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阿勒坦汗,因为不久的将来她就要嫁到土默川去,她想尽早地了解这个大汗。
  阿勒坦汗转脸对着哲恒阿葛:“你的这个女儿很是了不起,她竟然知道满都海夫人!”
  “我的这个小女读过些书,就爱收集这些故事。”哲恒阿葛捋着长髯呵呵地笑着。
  阿勒坦汗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两眼看着钟金,等着她回答。
  钟金把两个人的碗倒满了酒,大胆地看着阿勒坦汗:“是从圣祖成吉思汗说起,还是从满都海夫人说起?”
  哲恒阿葛制止钟金:“钟金,这是蒙古右翼三万户的可汗,不得无礼。”又把脸转向阿勒坦汗,非常歉意地说,“你看,你看,我这个小女啊……”
  钟金笑看阿勒坦汗,“我知道这是阿勒坦汗。我这不是无礼,我是向尊敬的可汗请教蒙古族的历史呢。”
  阿勒坦汗满脸含笑,“不要拘礼,很好,很好,我非常喜欢她的直爽,也正想听听她都知道些什么。”
  钟金笑嘻嘻地看了眼父亲哲恒阿葛,对着阿勒坦汗:“我要说,不对的地方可汗自然会给纠正是吧?”
  阿勒坦汗越看这个女子越喜欢,他爽朗一笑:“但说无防。”
  钟金开始讲起了她知道的有关满都海的事情以及她对蒙古历史的理解和看法。
  满都海夫人从小就喜欢科尔沁王乌讷博罗特,就在她准备与英俊潇洒的科尔沁王乌讷博罗特举行婚礼的时候,年迈多病的满都鲁可汗令满都海进宫做哈屯。面对着情深意长的恋人和民族兴旺的责任,满都海毅然选择了后者。
  “你说说满都海夫人为什么选择了后者?”
  “为了民族的兴旺,我以为一个部落与一个民族比起来,民族的兴旺是最根本的兴旺。历史上从满都海夫人开始,直至到了阿勒坦汗您,对西部蒙古部族进行了若干次的征讨,我瓦刺部族也不能幸免,为了什么?为了整个蒙古民族的统一,而不仅仅是一个部族。我曾经很恨你的侵犯,现在站在民族大义上看,你的侵犯是为了整个蒙古,我又释然了。”
  阿勒坦汗兴奋地站了起来为哲恒阿葛和钟金倒满了酒:“你能这样看待问题,让我很是吃惊,也很欣慰,你能对征讨瓦刺的事情这样看待,真是一个奇女子。来,尊敬的哲恒阿葛万户,为你瓦刺土尔扈特部有这样智慧的女子干杯!”
  哲恒阿葛举起碗:“伟大的阿勒坦汗的夸赞就是腾格里(天神、最高神)的赞美,瓦刺土尔扈特部的勇士们,为了阿勒坦汗的夸赞干杯!”
众人齐喊:干杯,干杯,干杯!王罕!王罕!王罕!

6
  在小毡帐后面的草地上,查干巴拉和庆格尔泰盘腿对坐在草地上,说着话。查干巴拉手里把玩着一根草茎:“你可真勇敢啊,你冲入狼群的时候,我怕你吃亏,嗓子都喊哑了。”
  庆格尔泰满眼含情地看着查干巴拉:“我当时急死了,担心钟金别吉成了野狼爪下的羔羊。”
  查干巴拉嘿嘿地笑着:“那将来钟金别吉嫁人,你还跟上?你跟上,我该怎么办?”
  “我跟钟金别吉说说,也带上你。也许……别吉让我跟你找个地方放牧呢。”
  “我想钟金别吉离不开你。如果只让你去,我们就偷跑,跑个没人知道的地方。”
  “别吉对我恩重如山,我从小父母双亡,是万户收留了我,钟金对我又情同姐妹,如果真是如此,我宁愿选择别吉,也不当自私自利、忘恩负义的秃鹫。”
  “我不是离不开你吗?也就是一说。”他用草尖轻搔着庆格尔泰的眉心,庆格尔泰咯咯笑着,看着心上人,紧紧拥抱在一起。
  大帐那边热烈的气氛惊醒了一对恋人的缠绵,他们被这热烈气氛惊扰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
  查干巴拉放开庆格尔泰:“你快去吧,钟金别吉该找你了。”
  “好,我就过去,你不要乱想,钟金别吉会考虑我们的。”庆格尔泰转身时在查干巴拉脸上快速亲了一下,跑向大帐。
  查干巴拉摸着刚被恋人亲过的脸,望着远去的姑娘,心满意足地向大帐跑去。
  大帐外,气氛热烈,萨满的舞蹈正在高潮。
  部众一起有节奏地高喊:“钟金别吉!钟金别吉!钟金别吉!”
  哲恒阿葛对阿勒坦汗笑着:“呵呵,小女在部众中威信很高,这是又要请小女唱歌跳舞。”
  阿勒坦汗乐呵呵地:“好啊,正好一睹钟金别吉的风采。”
  钟金看了看父亲,哲恒阿葛点了点头:“可汗都同意了,你就去吧。”
  钟金不再犹豫,踏着鼓点舞向场中央。
  乌巴岱也邀请阿木尔、松木尔上场。
  钟金舞着,唱了起来:
  蓝蓝的天空上飘着白云
  白云下面是雪白的羊群
  羊群就是斑斑的白银
  撒在草原上
  多么爱煞人
  呀哈嗬依呀哈嗬依
  呀哈嗬依呀哈嗬依
  哈呀哈嗬依呀哈嗬依
  呀啦嗬依呀啦嗬依嗬依呀
  ……
  钟金载歌载舞,忽而转头调皮地看一眼阿勒坦汗。
  阿勒坦汗站了起来,眼望着场中的钟金,手不由抚了一下弯刀刀柄,似乎嫌战刀影响了这人间美景。只见钟金细长的十指像灵动的蛇一样,皮肤犹如晶莹的冰雪,瓜子脸上不时飞来一团红晕。钟金穿一袭月白色绣着凤凰的百褶裙,外罩一件翠水薄烟纱的披肩。她歌声优美,舞姿活泼,在舞蹈的人群中是那样超凡脱俗,心下越发喜欢,转脸对哲恒阿葛脱口而出:“你的小女见识不凡,多才多艺,是不可多得的奇女子,我要娶她作我的哈屯,不知道哲恒阿葛头领意下如何?”
  这话着实把哲恒阿葛万户惊呆了,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其实阿勒坦汗也实属情不自禁。哲恒阿葛很久才定下神来,诺诺地说:“大汗能相中小女,哲恒阿葛感到无尚荣幸,这是瓦刺的荣光,土尔扈特部的荣光,也是我哲恒阿葛家族的荣光。只是之前的婚约?”
  “哦?哦!作废!”阿勒坦汗极不自然却很急切,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哲恒阿葛说:“钟金能够不顾危险单枪匹马抢救羊群,显示了她的勇敢和责任;钟金能够知道满都海夫人,而且佩服满都海夫人,说明钟金有着远大的抱负与志向;钟金阐述的观点表明了她的远见卓识,胸怀宽广。钟金是个善良的女孩,她的胆识不在你我之下,如此等等,我心目中的哈屯必须具备的品质她都具备。她理应当我的哈屯!我想,她是长生天给我的大礼,才让我有缘见到她。”
  “我很高兴大汗能够如此看重小女,但小女生性倔强,不信权贵,不怕威势,只怕小女任性、顽皮,我得跟她谈谈,晓以大理再给您回话。”
  “当然,当然,我可以征伐土地、牛羊、财富,对于这样的女人只能像草原上的百灵鸟一样护佑和尊重。”阿勒坦汗说完哈哈大笑。

7
  牛油灯亮着,灯芯不时跳跃着发出轻微灯油颗粒爆裂的声响,哲恒阿葛跟陶格斯哈屯仰躺在床榻上,心情如这跳跃的灯芯,晦暗不安。陶格斯不无忧虑地说:“这个阿勒坦汗太霸道,仗着土默特强大,先是强行联姻,要钟金嫁给他孙子,我这心还没安稳呢,现在,他又要强娶我的宝贝女儿……”说着不由哭了起来。哲恒阿葛安慰了哈屯几句也在榻上翻腾着。瓦剌土尔扈特部士兵在战场上流血、阵亡的画面,帐篷里多少个孤儿寡母痛哭流涕的画面在他脑海中叠印。他思前想后,翻身坐起给他的哈屯抹去眼泪,安慰道:“放心吧。钟金嫁给阿勒坦汗能免除土尔扈特部落的战争,能给西部草原带来安宁。再说阿勒坦汗骁勇善战,足智多谋,将来必定会成为一统草原的霸主,比那大成台吉强百倍。他看上钟金,是钟金的造化,我想他会对钟金好的。再说咱闺女也不是普通女孩儿,说不定能帮助阿勒坦汗完成蒙古统一大业,做出一番轰轰烈烈的壮举呢,我这就去找她,”说着话下了地。
  钟金的蒙古包沐浴在皎洁的月色里,包里挂着佩刀、弓箭和箭囊,地上有个小木榻。钟金散开乌黑颀长的头发,穿一件圆领小坎躺在榻上正想着白天一天所经历的惊心动魄,忽然门被轻轻推开,哲恒阿葛穿着内服走了进来。钟金赶紧坐起来,正准备下地,被父亲制止住。哲恒阿葛坐在木榻尾部,专注地看着女儿。钟金被父亲如此宠爱地端详着觉得是好久不曾有过的事了,她俏皮地一歪头,问:“阿爸是不是要跟我谈阿勒坦汗的事?”
  哲恒阿葛内心一凛,这孩子真是冰雪聪明!她一定是阿勒坦汗的好帮手。哲恒阿葛神色严峻地说:“钟金,阿勒坦汗正式向我提出联姻,废除以前的婚约,你对这件事怎么看?”
  钟金脸一下子红了,面如桃花。阿勒坦汗在她危急关头挺身而出的画面,可爱的乌剌赤伤心的身影交叠着映现在脑海。她没有表态,等待阿爸的下文。哲恒阿葛也没有再等女儿的态度,接着说:“阿勒坦汗要娶你,更不能拒绝了,这件事已成定局,你就考虑着怎么能博得阿勒坦汗的欢心,怎么办嫁妆,以后怎么协同阿勒坦汗完成蒙古统一大业吧。”
  阿爸走后,钟金思潮起伏。开始阿爸迫于无奈硬让她答应阿勒坦汗的联姻做大成台吉的未婚妻。为了瓦剌土尔扈特部的安定,她听从了阿爸的安排,斩断了同乌剌赤的情丝。现在一切都变了,阿勒坦汗要娶我?他太老了,大我四十多岁,不行!但是,他仿佛又看到了阿勒坦汗的大军在瓦剌土尔扈特部的大小毡帐中肆意杀戮的血腥场面,看到了阿勒坦汗决心统一蒙古的雄心壮志……
  草原之夜,难以让一个忐忑的少女入眠,她纠结的内心涌动着波澜。她与乌拉赤青梅竹马,两个人无论年龄还是相貌都那样的般配,多年来割不断的情丝如草原上的细雨,缠绵悱恻。而如今,那个棒打鸳鸯的人,却要夺走自己。他是那样的霸道,霸道得让自己无奈,让家人胆怯,让草原颤栗。钟金辗转反侧,脑子里反复出现两个男人的影子,那两个影子纠缠在一起,一个年轻帅气,一个英武霸气,她的内心都要被撕裂了。钟金虽然深爱着乌拉赤,却深知不嫁给阿勒坦汗的后果,草原上会有很多的人将为此付出代价。当情感的天平,最终倾向强大的一面时,钟金心中有了一种释然。她虽然未能掌握自己的命运,却把握住了一群人的命运,甚至可能会把握住整个草原的命运。想到这里,她感觉自己骨子里特有的天性升华了出来,虚无缥缈的梦想变得触手可及。
  她在牛毛毡子上翻来覆去的响动,惊醒了贴身侍女庆格尔泰。
  庆格尔泰问:“别吉,万户真要让你嫁给阿勒坦汗啊!你该怎么办呢?要不找找你的乌剌赤……商量商量?”
  “唉,自古红颜多薄命,汉人们都知道那远嫁匈奴的王昭君自有说不尽的忧愁道不完的苦闷,可他们谁又能知道咱草原女子也是身不由己的呀!相爱的人不能厮守……”
  庆格尔泰眼里闪着泪花,只能紧握着钟金的手。她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钟金紧紧搂着庆格尔泰,久久看着屋里的羊油大蜡。蜡油在不停往下滴,不时发出“哔哔啵啵”之声,她转身下地,撩开门帘,望着深邃的夜空。庆格尔泰也追过来,靠着她站着。过了一会儿,她眼里的无措突然变得果敢和坚毅,轻柔但坚定地说:“我就是羊油大蜡的命。唐朝的李商隐有‘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的诗句,我也许就是这羊油大蜡的命,只要这片草原再也没有无休止的杀戮和征讨,就是付出再多我也甘心,认了,你去安歇吧。”
  钟金是饱读过唐诗宋词的,在游牧民族中是少有的,她从小对汉文化的博大精深爱得如痴如醉,在全蒙古绝对是出类拔萃的,恰好阿勒坦汗也对汉文化情有独钟,唐诗宋词随口就来。遇到这样的奇女子,难怪阿勒坦汗会不顾先前的婚约,不顾爷孙辈份,横刀夺爱。
  庆格尔泰发出了均匀的呼吸,进入了梦乡。钟金不由想到了自己的命运依然难眠。阿勒坦汗的勇敢和王者风度,那天救她的画面又在脑海重现。他虽然比自己大四十多岁,但毕竟是雄霸一方的可汗。嫁过去也没屈了长生天赐给她的这副容颜。回想着阿爸刚才说的话,既然已成定局,如何能博得阿勒坦汗的欢心才是该想的。她跳下地,拨亮了羊油大蜡,在镜子前照了又照,抚摸着自己凝脂一般的肌肤,端详着自己如花的面颊,莫名的惆怅又不由袭来。她复又躺下,拉了羊皮被子盖在身上,脑中盘算着如何帮助阿勒坦汗一统蒙古大业,忽而又想到了成吉思汗的汗妃孛儿帖,想到了满都海……
她的脑子里堆满了各种问题,一会儿想东,一会儿想西,直到启明星升到蒙古包尖上才进入梦乡。
  金色的太阳把草原镀上了一层光晕,白云在蓝天上浮荡着,几只牧羊犬一会儿在前边跑着,一会儿又停下脚步等着主人。钟金与阿勒坦汗拉着马在草原的川型路上慢慢走着,卫士与庆格尔泰远远地跟在他们的后边。
  谁也没开口,慢慢走过很长一段路,钟金看看阿勒坦汗,见他目光深邃地看着远方,一只手搭在刀柄上,习惯性地不时推拉一下弯刀。她想:他在想什么?我主动约他出来是不是有点轻浮?我嫁过去能做出满都海那样的业绩吗?他能发自内心喜欢我吗?我要怎样做才能得到他的喜欢和尊重呢?再看看他,还没有扭回头的意思。她憋不住了,说:“可汗在看什么?”
  阿勒坦汗收回目光,把缰绳盘在马脖子上,停下脚步,看着钟金:“我刚看到一只飞翔在天空的百灵,它突然落在草丛中不见了,你能帮我找到它吗?”
  钟金明白,这个看似粗鲁实则心机很深的人在和她打哑谜,无非是想试探一下自己的心思,考验一下自己的智商。钟金笑了笑:“可汗是草原上一方英雄,如同翱翔在蓝天上的雄鹰,连大汗都找不到的飞禽,小女子又如何能够找到。”
  阿勒坦汗眉毛一挑:“照你这么说我可以担当大任?那在你心中,我究竟能够担当多大的重任?”
  “依小女子看,草原之主非大汗莫属!可汗的爷爷达延汗就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我想,可汗也一定记着祖先的荣耀吧。”
  阿勒坦汗听了这话心中一动,他没想到小小女子有如此见地,不仅赞扬了他,也暗射了自己。阿勒坦汗明白,先祖达延汗的成功,离不开他的夫人满都海。满都海夫人入宫后,凭着自己的聪明才智平息了一百多年来蒙古部落的内部战乱。满都鲁可汗病逝后,好多觊觎汗位和可汗财产的人向满都海求婚。当时,成吉思汗之弟哈撒儿的后裔乌讷博罗特具有相当的实力。危难之间,满都海拒绝了昔日恋人的求婚,当机立断宣布下嫁年幼的可汗唯一继承人巴秃猛可,从而维护了蒙古的统一与和平,为了蒙古大业却再次牺牲了与心上人相聚的机会,牺牲了自己一生的爱情。
  满都海夫人的胆识无人能企及。他拒绝心爱的乌讷博罗特有她现实的考虑,也是一种战略思考。她明确地意识到,她的改嫁涉及到汗统的存亡。如她所言:如果成吉思汗的后裔绝尽了,她可以改嫁他支。可当时成吉思汗后裔还有一个叫巴秃猛可的孩子,所以只要这个巴秃猛可不使人彻底绝望,她就应留在汗庭,不能改嫁他部。
  这个巴秃猛可也是命运多舛。生下不久,他的父亲孛罗忽济农(官职,副汗)就死了,生母锡吉尔又被太师亦思马因掳去,他由一个叫做帖木儿哈达黑的人抚养长大。后来几经辗转才送到满都海这儿。为了成吉思汗后裔的汗统能够延续,1480年,在她三十三岁的时候,与年仅七岁的巴秃猛可成婚,并辅立巴秃猛可继汗位。这样一桩特珠的婚姻,意义重大。它导致了其后蒙古的中兴,也奠定了满都海的历史地位。达延汗即位之初,满都海夫人亲自执掌国政,为结束东西蒙古长期内战的混乱局面起到了重要作用。达延汗即位之年,满都海夫人将下垂之发盘于脑后,用背带背着未来的丈夫,率军攻伐蒙古卫拉特部。在她看来,太师辈出的卫拉特部,是蒙古黄金家族统治的最大威胁。雄据哈密北山一带的卫拉特部,自脱欢和也先时代以后,其实力经久不衰。当时,癿加思兰和亦思马因等卫拉特出身的太师,仍然拥有很强的实力。长期占据和林的阿失帖木儿虽已死去,但其残余势力被癿加思兰太师所控制。满都海夫人过去生活在满都鲁汗廷之中,耳闻目睹了蒙古卫拉特部太师专权的危害,特别是癿加思兰太师对满都鲁汗的迫害,使她记起旧仇,满都海夫人指挥蒙古军队在塔斯博尔图袭击了敌人。然后又率兵追击,同敌人在得格得涅厮杀,最终赢得了胜利,征服四万之众,缴获大批牲畜及财物。辅佐达延汗击败应绍不部主亦思马因割据势力,夺回达延汗生母锡吉尔太后。之后连年征战,达延汗在满都海的扶助下统一了蒙古。
  满都海夫人是蒙古历史上伟大的女性,可以说是中兴蒙古之母,她无疑是蒙古民族历史上一位不同凡响的女子。如果没有满都海的正确选择,蒙古的历史就会改写,成了什么我们都无从知道。满都海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她的作用是无人可比的,是蒙古族几百年出现的杰出女子。
  草原上无人不知满都海夫人的功绩,金钟刚才意味深长的话,不得不使阿勒坦汗想到她。阿勒坦汗笑了笑说:“先人达延汗的成功,是因为他有一个精明能干的满都海夫人,一个民族的强盛可汗自不必说要有智慧,而女主人也必须是能海纳百川的人,特别是我们蒙古族。”
  枣红马咴咴一声长嘶,伴着阿勒坦汗的话传到钟金的耳中。既然身边这个不可一世的男人提到了她的偶像满都海,金钟觉得该跟他谈论一下当今的蒙古形式,遂莞尔一笑:“就历史本身,土默特征讨瓦刺是一个伟大的壮举。统一是一个民族必须要走的路,没有统一的民族是可悲的,弱小就会被吃掉。优胜劣汰,自然规律。吉囊死后,可汗登上汗位,运筹帷幄,势力日强,控制蒙古右翼地区,将无能的察哈尔宗主汗迫往辽东,在征战杀伐中逐步实现你统一蒙古的雄心壮志,可汗成为蒙古六万户的实际领袖,这也实属众望所归。”
  阿勒坦汗情不自禁地抓起钟金的手,握紧,两眼如炬地看着钟金:“谢谢钟金别吉,你对我们家族史如数家珍,可知你对蒙古民族的感情。瓦刺能有你这样的女子是瓦刺之幸!如果你当了我阿勒坦汗的哈屯,那将是土默特之幸!但愿,但愿钟金你也能成为满都海这样的传世奇女子,成为蒙古人爱戴的领袖。”
  钟金挑衅地笑着说:“应该说蒙古族之幸。”
  “对,全蒙古族。”阿勒坦汗也笑着。
  猛然,阿勒坦汗一跃跨上马背向前冲去。钟金也毫不示弱,右腿一蹬马蹬,一跃骑在了枣红马背上,一抖缰绳,枣红马向前冲去……
  陶格斯哈屯问哲恒阿葛:“阿勒坦汗比你还大,钟金会乐意吗?”
  哲恒阿葛捋捋胡须,眯着眼:“钟金是个志向高远的人,年龄不是问题,她会同意的。”
  陶格斯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阿勒坦汗现在的那两个哈屯不会给女儿气受吧?嫁那么远我咋舍得呢?”说着眼圈又红了。
  哲恒阿葛摸着哈屯的肩头:“要相信咱的钟金,她能够应付一切局面。但愿她能影响阿勒坦汗,协助阿勒坦汗完成大业,这也是全蒙古族的幸运。”
  陶格斯仰头看着哲恒阿葛,泪眼花花:“那我们给钟金准备婚事?”
  哲恒阿葛站直身子,在大厅里走了两圈,他一手摸着浓密的黑发,一手比划着:“规模一定要空前,让西域的人们知道我哲恒阿葛的女儿嫁给了强大的阿勒坦汗,这样会杜绝一切阴谋。”
  “照你这样说,中兴蒙古,强大瓦剌,宝贝女儿是一个重要的砝码了?”
  “草原历来如此,靠联姻壮大自己的力量,我们不去掠夺别人,但也不希望别人来掠夺我们。” 哲恒阿葛手捋着胡须,眼睛望着远处。过了一会儿拿出酒袋喝了一口,接着说,“一定要大张声势地办,这下西部各部都知道我土尔扈特部和阿勒坦汗联姻了,他们以后会看我们的眼色行事。”
  “阿勒坦汗会同意这样大张声势地办婚事吗?”
  哲恒阿葛把一条腿架在长条桌上,右手支在腿上捋着长髯:“我们不管他如何想,我们要大张声势地办,轰轰烈烈地办,我想阿勒坦汗是一个智慧的人,他能同意我的做法。”

8
  阿勒坦汗在他的大帐里召集会议,鄂尔多斯的拜桑固尔郎台吉之子爱达必斯达延诺延(诺延—官职)、鄂克拉罕伊勒登诺延、阿勒坦汗的儿子丙兔台吉等参加了会议。
  阿勒坦汗说“我们此次来青海的目的达到了一半,现在瓦刺土尔扈特部同意与我联姻,这无疑壮大了我们的力量,也没有了后顾之忧,因为瓦刺是青海诸部最强的部族,只要他们与我们联姻,其他部落都会归降,不归降的,再用咱们的弯刀,割断他们的脖子。”阿勒坦汗习惯地在刀鞘里推拉着他的蒙古弯刀。
  丙兔台吉插话:“父汗的意思是不是要着手解决中明安部的问题了?”
  阿勒坦汗赞许地看着丙兔台吉,为儿子能洞悉他的思想,为儿子的成长感到高兴。他笑容可掬地说:“你猜对了,我们要彻底收复中明安部,不然青海地区不会太平。如果我们不解决,就失去了我们此次千里迢迢来青海的意义,如果我们回去,等于无功而返,土尔扈特会四面受敌,我们不能给瓦刺留下这样的局面。”
  爱达必斯达站起来:“前礼后兵,我们先派遣使臣到明安部首领乌齐赖太师的驻地去劝降。乌齐赖太师知道大汗您与土尔扈特部进行了联姻,如果对抗那是死路一条……”
  话还没说完钟金领着庆格尔泰走了进来。
  钟金款款地站在门口,像一个百花仙子,顿时几个人的目光都被她吸引过去了。钟金笑眯眯地看着大家,轻启朱唇:“我知道你们在召集会议,如果不介意的话,我也参加好吗?”
  阿勒坦汗哈哈一笑,一招手:“欢迎,你能够尽早地知道我们的目的,会对下一步总体战略有更明确的认识。”
  钟金坐在了卫兵为她准备好的凳子上。
  鄂克拉罕伊勒登诺延接着刚才的话题:“卫拉特是我们的劲敌,在收复明安部后要全力以赴征讨卫拉特。”
  “你考虑得很对,我也认真考虑过。”阿勒坦汗露出赞许的目光,右手又不经意地握住了黑得发亮的刀柄。
  钟金扑闪着长睫毛的大眼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位,她环视了一圈屋里的人,接过话茬:“对于卫拉特,我提议让驻扎在巴彦哈喇的土默特人从巴彦哈喇出发北上,跨越控奎汗山去进攻卫拉特的厄鲁特、巴图特二部。不打更好,如果打,我们的兵力占绝对的优势,他们的失败是必然的。”
  阿勒坦汗一拍腿:“好,我非常赞同钟金的提议!我也非常赞服钟金的雄才大略。你确实是一位奇女子!”
  “父汗,我建议您的婚事一定要大张旗鼓地办,之后就可以展开这些攻势了。”丙兔台吉顺势说。
  钟金站起来,看着阿勒坦汗,未开口脸已红。过了片刻才说:“我来就是想说婚事,我阿爸也是这样想的,一定让西域的所有部落知道土默特与瓦刺土尔扈特部的联姻,杜绝一切阴谋的产生。”
  阿勒坦汗抬头看着钟金:“感谢你的父亲,我们要世世代代结成最紧密的朋友,只有这样才能对付共同的敌人。”
  朝阳倾泻出万道金光,照射在练马场整装待发的兵丁身上,兵丁们个个更显得精神抖擞。哲恒阿葛站在高台上,习惯性地用手捋了捋胡须,乐呵呵地看着密密麻麻的兵丁。他高声下达命令:“你们五十人一组马不停蹄去瓦刺各部和卫拉特各部发布消息,告知所有的人,我瓦刺土尔扈特部族与伟大而英勇的掌管右翼三万户的土默特阿勒坦汗联姻了,通知所有的部落来我这里喝喜酒,我们要举行盛大的宴会。”
  他说罢看着阿勒坦汗:“可汗还有什么吩咐?给士兵们说几句吧!”
  阿勒坦汗习惯性地按了下腰刀,跨上了马,目视着眼前群情激昂、装束整齐的瓦剌土尔扈特部士兵,不由又按了按横跨的腰刀。心想:多亏联姻,不然还真是一股劲敌。他朗声说到:“我阿勒坦汗戎马一生,出生入死,今天向全蒙古宣布,我要娶瓦刺土尔扈特部钟金为哈屯!”
  众将士高举弯刀,齐喊:“王罕!王罕!王罕!”
  哲恒阿葛手里的弯刀向前一指,爆发出撼天震地的一声命令:“出发!”
  马队像潮水一样向四面八方奔去。
  喊声四起:“王汗!王汗!王汗!”
  土尔扈特部兵士往卫拉特驻地疾奔,青海湖在奋激的马蹄声中向后退去。
  清澈的响河水蜿蜒曲折,盘山绕岭,滋润着两岸丰腴的田野。西北方便是波澜壮阔的青海湖。西南,山峦绵亘,草原无际,帐篷点点,炊烟袅袅,数不清的牛羊骏马在绿油油的草地上滚动。这是一块丰腴的土地,也因此是兵家必争之地。
  十六世纪初期,蒙古卫拉特部伊布拉及达延汗同母异父兄弟卜儿孩进入青海,占据了安定、阿端、曲先和罕东四卫牧地。原来四卫的部众或归附卫拉特部,或逃往他处。后来,蒙古右翼首领频繁西征,除了宗教信仰原因之外,主要目的是为了征服卫拉特部及其统治下的“番族”,使之成为自己的阿勒巴图(外族属民)。
  瓦刺的兵丁到了卫拉特部三角城(以土石砌垒的三角形防御高墙)向驻守三角城的士兵喊:“我们是瓦刺土尔扈特送请柬的,土尔扈特部哲恒阿葛万户之女不日嫁给威武的土默特阿勒坦汗为哈屯, 哲恒阿葛万户请首领们去喝喜酒!” 说着一个士兵把羊皮请柬绑在箭上,箭带着呼啸射上城头。
  几十匹清一色的黄骠马在草原上飞奔,代表瓦刺土尔扈特部图腾的狼头旗在风中猎猎作响,路过一片人群、牧场,兵丁也会抛下五彩羊皮的请柬,高喊:“伟大的、强悍的土默特阿勒坦汗要娶瓦刺土尔扈特部钟金为哈屯 !”
  有人议论:强悍的阿勒坦汗跟瓦剌土尔扈特部联姻,瓦剌土尔扈特部的势力将会更强大,青海会成为土尔扈特的天下吧?土默特部的阿勒坦汗会成为草原的霸主吧?这两个部落联姻将是西部蒙古的一件大事。

9
  瓦刺土尔扈特部哲恒阿葛万户的中心大帐周围二十里以内的草原搭满了毡帐。各个部落的骑手、摔跤手、射箭手都在紧张而愉快地练习。因为钟金婚礼过后,要召开蒙古族传统的那达慕大会。每个部落的萨满也异常地忙碌,在正式比赛前,他们都要率部落全体去祭敖包。
  阿勒坦汗、哲恒阿葛、钟金一行在视察搭设好的婚礼大帐。
  主会场上的大毡帐上为圆顶,下为方形,云钩装饰,甚为壮观。两旁有若干个小毡帐烘托,小毡帐上也画着云钩。小毡帐是各部的领事帐,帐内摆着点心、奶食。这样主会场就自然形成了一块空地,这是摔跤场地。
  离主会场正南五里燃着四十八堆状如小山高的牛粪篝火,篝火的旁边架着两口大铜锅,大铜锅里煮着整羊。乌巴岱骑着马,披红挂绿,陪着早早赶来的各部落举足轻重的首领。腰悬铜铃、手拿扁鼓的萨满队伍,跃跃欲试。
  查干巴拉躬身请示:“尊敬的万户,都准备好了,看还有什么吩咐?”
  哲恒阿葛捋着胡须,点点头,“很好。没有想到你是个如此细心的人”
  钟金告诉阿爸,查干巴拉多才多艺,能言善辩。婚礼的祝颂人也是他。
  庆格尔泰悄悄地爬在钟金耳边说着什么,两个人相视一笑。哲恒阿葛看了她们一眼,两个人不敢笑了。
  哲恒阿葛低声问:“尊敬的阿勒坦汗,你说青海各部都会来吗?”
  阿勒坦汗很有把握地说:“我想他们会来的,因为这次西征很多部族已经归顺了我,不管这个归顺是真心还是假意,表面上还是会支持的吧。”
  钟金接过话:“联姻实质上就是加固了真心归顺,标塑土默特蒙古在青海的威望。”
  阿勒坦汗笑了。心想:这钟金太聪明了,我的一切想法都逃不脱她的眼睛,原来与瓦剌土尔扈特部的联姻仅仅是停留在联姻上,现在看来不仅仅是如此了。这小女子真让人喜欢。
  联姻是土默特蒙古与青海最强实力的瓦刺土尔扈特部族的联合,政治上的考虑是最大的因素。联姻会加强在青海以及西域的统治。联姻也同时壮大了瓦刺土尔扈特部,加固了瓦刺土尔扈特部在青海至高无上的地位。
  阿勒坦汗对着哲恒阿葛非常真诚地说:“钟金是个非常有智慧的人,感谢你送给了我最珍贵的礼物,也感谢长生天给了我智慧的钟金。钟金的出现将改变土默特蒙古的命运,也将改变整个蒙古人的命运,你的女儿将会成为蒙古族最杰出的女性。”
  哲恒阿葛哈哈一笑:“阿勒坦汗过誉了,但愿如此。
  庆格尔泰静静地听着他们的谈话,显得有些激动。她想,钟金别吉遇到了草原上最强大的男人,以她的聪明才智,一定能成就一番大业。

10
  丙兔台吉兴冲冲地来到阿勒坦汗的大帐,将领们正在议事,他进来便说:“父汗,去明安部的招降使者回来了。”
  阿勒坦汗急切地问:“怎么样?”
  “果然如我们所料,明安部首领乌齐赖太师看到父汗与钟金的婚宴请柬,当即答应归顺我们。”
  “太好了,去了我一块心病,看来乌齐赖太师是个聪明人。”
  “他们答应一定来参加婚礼,而且要备丰厚的礼品。”
  阿勒坦汗站了起来,紧锁着眉头在大帐内踱着步,众将领的眼光都随着阿勒坦汗转动。突然他停在了爱达必斯达诺延跟前。爱达必斯达站了起来:“可汗有了新的计谋?”
  阿勒坦汗点了下头:“是的,现在该是解决卫拉特厄鲁特、巴图特的时候了,明安部的归顺给了我们机会。”
  爱达必斯达接到:“是啊,厄鲁特与巴图特二部不解决,青海没有宁日,必须尽快解决。”
  “现在就出发!”阿勒坦汗大手在空中一挥。
  丙兔台吉忙劝阻:“父汗,我看还是等等。等父汗的婚礼过了,我们笼络了一些人,在他们没有回去的时候再动手不迟。”
  伊勒登道:“既然乌齐赖太师投降,我们就可以在乌齐赖太师的扎勒满汗山的巴彦哈喇驻扎我们的军队,到时候从巴彦哈喇出发,直取厄鲁特与巴图特。”
  阿勒坦汗把一条腿踩在长条桌上,推拉着刀鞘中的弯刀,思考良久:“好,那我们现在就把婚礼办好,让所有的西域人都知道!”

11
  哲恒阿葛的大帐里一家人在聊天。哲恒阿葛看着钟金说:“钟金,你感觉阿勒坦汗说得都是真话吗?”
  “阿爸,你不要疑神疑鬼,通过这几天的接触我知道阿勒坦汗是能称霸草原的雄鹰,他能够振兴蒙古民族。”
  哲恒阿葛急忙辩解:“我说得不是那个意思,我能不知道阿勒坦汗的雄才伟略?我是说他赞扬你的话都是真的吗?”
  庆格尔泰道:“我感觉是真的,你们说话,我在观察阿勒坦汗,他很真诚,而且他说的都是事实,钟金别吉确实如阿勒坦汗所说,只是你们不太注意她的智慧罢了。”
  钟金额娘陶格斯笑嘻嘻地说:“呵呵,我们的钟金是最聪慧的,是草原上最好的百灵鸟,你是从小跟钟金一起长大的,你最了解钟金了。虽然如此,但是钟金远离我,一个人嫁到千里之外,我有些受不了。”说着又抹起了眼泪。
  庆格尔泰小脸刷一下白了:“难道陶格斯哈屯不让我跟钟金别吉一起去土默川?”
  “当然乐意了,就是我不让,钟金也不干啊。”
  钟金与哲恒阿葛笑着。
  陶格斯有些踌躇:“只是你去了,查干巴拉怎么办,他愿意和你一起去土默特吗?”
  “也跟着我去。”钟金不加思索地说。
  “阿爸,额娘,从现在起你们就要给我物色出众的巴特尔(英雄)跟我去土默川,我得有几个巴特尔,以防万一。对,庆格尔泰你现在就去给我把查干巴拉找来,我让他给物色,那天我碰到狼群全凭这个查干巴拉呢,他很能干,很勇敢,也很有心计。”
  陶格斯呵呵地笑着:“难怪阿勒坦那样看重你,你的鬼主意就是多。”
  “钟金说得对,我会安排的,我不能让我的女儿自己去那个地方,有家里的人总比没有强。”哲恒阿葛捋着胡须若有所失思地说。

12
  阿勒坦汗把两个女儿和儿子召到他的大帐里,告诉他们此次带他们来青海的目的就是联姻。
  松木尔嬉笑着:“父汗,我们知道了,你不是要娶哲恒阿葛的女儿钟金吗?”
  “怎么,你不同意?”阿勒坦汗脸一唬。
  松木尔赶紧赔笑:“哪里啊,我非常同意,钟金非常漂亮,也聪明,我很喜欢她。”
  “是,我一看到她就喜欢上了。不过,联姻就不是单方面的联姻,我带你们千里迢迢地来到这里,就是要把你们留在这里。”阿勒坦汗指了指松木尔与阿木尔。
  “我早就知道父汗的意图,说心里话我们不想在这里,我们想在土默川,土默川多美丽,巍巍的大青山,广袤的草原,可是为了父汗的事业我们听父汗的。”阿木尔说。
  阿勒坦汗看着阿木尔与松木尔:“好孩子,你们都是懂事的孩子,哲恒阿葛的两个儿子乌巴岱和忽鲁格齐都是有出息的男子汉,一个内敛,一个英武,相信你们不会受委屈的。再说,父汗会经常来青海的,青海是我蒙古的重要地域,父汗不会放弃。另外在青海我要留下些兵士,包括你们的哥哥丙兔台吉,你们不会孤独。”
  阿木尔与松木尔都低下了头。松木尔两手把玩着自己的发辫,脚尖拧着地,眼里蓄满了眼泪,可硬是没有让泪滴出来。阿木尔没心没肺地看看父亲,看看哥哥,看看姐姐,一脸茫然,11岁的她还不知道联姻、留下的具体涵义。
  古代蒙古女孩14岁就嫁人是很平常的事儿,也有13岁出嫁的。但是对于11岁的阿木尔来说还是有点太早了。为了蒙古的统一,为了瓦剌和土默特的永久和平,年幼的她也不得不远离父母,嫁为人妇。
  丙兔台吉对两个妹妹说:“其实父汗也希望整天看到你们,但你们终归是要嫁人的,听父汗的,父汗的眼睛是亮的,不会看错。”
  松木尔连忙说:“哥哥,我们知道,为了蒙古的统一大业我们能做到。”
  阿木尔神情肃穆着,虽然联姻不是上战场,但是她感觉跟上战场是一样的。以一人之躯换取蒙古的统一,再苦再难也值得。阿木尔趴在阿勒坦汗肩上:“父汗,我们只是不想离开你,不想离开土默川。”

13
  一场原始的蒙古族“抢亲”开始了。阿勒坦汗的队伍是几百匹个头不太大但非常灵巧敏捷的蒙古马,这些马喇叭状的鼻孔喷着热气,打着响鼻狂奔着,新娘钟金被阿勒坦汗的卫队紧紧地护卫着。
  查干巴拉与钟金的哥哥忽鲁格齐是瓦刺土尔扈特抢亲队伍的首领,他的人马只有五十多人,这些人就是查干巴拉挑选的准备跟钟金去土默川的巴特尔。查干巴拉、忽鲁格齐不即不离地跟随着阿勒坦汗的卫队,在寻找机会。
  阿勒坦汗的护亲队伍有些得意,因为他们看到抢亲的队伍大大地少于了他们的人马,正在他们得意的时候,查干巴拉的人突然狂奔起来,镫里藏身,腾挪换位,粘在马上一样,灵巧地在阿勒坦汗卫队中钻来钻去,阿勒坦汗的卫队顿时一阵慌乱,在慌乱中钟金被查干巴拉抢过了马背,然后抛给忽鲁格齐。
  阿勒坦汗的人马发现新娘被抢,也不知道新娘在哪里,一时乱了手脚,拼命地追赶查干巴拉的队伍。看台上各部首领惊呼着,有的干脆站了起来。
阿勒坦汗的马队无论如何追不上查干巴拉的人马,阿勒坦汗有些跃跃欲试,站在旁边的庆格尔泰看着时机到了,对阿勒坦汗说:“汗王,不要着急,你跟着我,我会把新娘抢来交给你的。”
  阿勒坦汗狐疑地:“你行?他们简直就是鬼魅,让我服了瓦刺的骑术了,特别是那个人简直就是出神入化。”
  阿勒坦汗用鞭子指着查干巴拉,庆格尔泰露出骄傲的笑意。
  哲恒阿葛笑着:“可汗,那是庆格尔泰未来的丈夫,你要是喜欢,这次钟金跟你走时让他们一块儿跟你去。”
  阿勒坦汗高兴地说:“那当然好,一言为定啊。”
  庆格尔泰催促阿勒坦汗:“可汗,上马,跟着我。”
  阿勒坦汗答应了一声,与庆格尔泰冲入马队。人们喊声震耳,欢声雷动。
  阿勒坦汗的两个女儿松木尔、阿木尔挥舞着双手大声叫:“父汗!父汗!”
  阿勒坦汗的人马也在高声呼喊:“阿勒坦汗!阿勒坦汗!”
  陶格斯伸着脖子一边看一边对身边的丈夫说:“查干巴拉真是机灵,几百人对这五十多人也奈何不了他。”
  哲恒阿葛捋着胡须嘿嘿一笑:“不然钟金是不会同意庆格尔泰嫁给他的。”
  “有他们跟着钟金我也就放心了。”
  “你也不要太担心,钟金正如阿勒坦汗说的非常有智慧,她能保护好自己的。”
  庆格尔泰一马当先,阿勒坦汗紧追在庆格尔泰马后。
  庆格尔泰终于在乱马之中看到了忽鲁格齐,忽鲁格齐看到庆格尔泰追来,左突右奔意图甩掉庆格尔泰,但是庆格尔泰像一个幽灵,如论如何难以甩脱,忽鲁格齐有些慌乱,在慌乱中庆格尔泰拉住了忽鲁格齐的马尾,忽鲁格齐的马嘶鸣着。乘忽鲁格齐楞神时庆格尔泰抢过了钟金。忽鲁格齐准备抢回钟金,庆格尔泰把钟金抛给了阿勒坦汗,阿勒坦汗接住钟金向自己的蒙古包狂奔而去。
  阿勒坦汗的马本来就是良驹,其他的马哪里是它的对手!新娘被抢走了,忽鲁格齐与查干巴拉追逐着庆格尔泰,在两个娴熟骑手的追逐下,庆格尔泰被查干巴拉掳过马来抱在了胸前。
  众人齐声高喊,哈哈大笑。
  查干巴拉低下头,用胡子扎着庆格尔泰,庆格尔泰挣扎着:“你疯了,这是钟金别吉的婚礼,不是你查干巴拉的。”
  查干巴拉呵呵地笑着:“我要向钟金别吉说娶你,我等不及了。”
  庆格尔泰脸上飞来两团红晕,她心里甜甜的,笑着道:“好。反正我们是要跟钟金小姐到土默川的。”
  庆格尔泰从查干巴拉的胸前翻到了背后站了起来,她两臂伸展,像大鹏展翅,马依然狂奔着,人们勒住了马观看着,有的哄笑,有的啧啧称赞。

14
  明安部浩大的送礼队伍别出心裁:队伍的最前是两套哈萨克军乐,即两只大鼓,八只小鼓,两把大钹,二十四把军号。吹军号的是清一色二十岁左右的男子,军乐队伍最前是十字挂红的乐队指挥。军乐队之后是明安部全副武装的兵丁。接着是汉族装束的三十六把唢呐,吹唢呐的是清一色的壮汉,壮汉腮帮子鼓得像小山包。紧跟着是三十六只手鼓,敲手鼓的全是十四、五岁的姑娘,着清一色下粉上绿服装,腰扎拖地的红腰带。接下来的顺序是:一辆巨型马车,上拉三人才搂过的大鼓,此鼓由两个络腮汉子槌打,车上还有敲大锣、大钹、小钹、小锣的各一人。这些队伍的后边是十八辆红马车,上面拉着各种礼物。接着是一百二十名赤背裸胸骑马的蒙古汉子。再后是二百匹上好的马群,二百头的牛群、一千只的羊群。仪仗队伍的最后是十二峰骆驼拉着十二坛西域著名的老酒。
  乌齐赖太师身穿戎装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威风凛凛。他的那匹马蹦蹦跳跳,欢欣不已。随
  从寸步不离乌齐赖太师,他问:“太师,你说阿勒坦汗会满意吗?”
  乌齐赖太师得意地:“我想会的,他希望的就是这个效果,我们做到了,哲恒阿葛也该高兴,现在他是青海最有实力的部落了。”
  “那我们——”
  乌齐赖太师平静地说:“我们不扩张,任他们折腾,我们只求平安。”
  夕阳像个大红灯笼挂在天边,西边的云着了火一样。在这美好的时刻,乌齐赖太师一行来到了瓦刺土尔扈特部的驻地,早先来到的客人和土尔扈特的牧民们站在路两旁围观这一壮举。
  哲恒阿葛热情地接待了乌齐赖太师,他把酒双手递给乌齐赖太师,哈哈笑到:“我知道乌齐赖太师就会来的,你是我们青海高原的智者。”
  乌齐赖太师敬了天地,最后用手指蘸酒在哲恒阿葛的眉头点着:“祝福你伟大王罕的后裔,祝福你把女儿嫁给了蒙古人中最勇敢智慧的阿勒坦汗,也祝福你的部落强盛”。
  哲恒阿葛热情地把乌齐赖太师拉到尊贵的位置,介绍着所有的来宾。
  乌齐赖太师带来的军乐队,与汉族人的民间歌舞在广场翩翩起舞,吸引了在场的所有人,把婚礼推向高潮。
  阿勒坦汗在主婚人、大宾、伴郎、他的几位将领陪伴下,在他的蒙古包前的狼头旗下面,祭过成吉思汗,然后披弓挂箭,端坐在马上。
  查干巴拉充当了祝词人,他手端鲜奶,用中指弹向天、弹向地,吟诵着祝词:“我们是长生天的儿子,草原养育了我们。我们的福是天赐予,地赐予……”
  阿勒坦汗专心致志地听查干巴拉念着祝词,心想:这个小伙子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查干巴拉聪慧的小眼在乐,有些上翘的小鼻子在乐,长着浓黑小胡子的嘴在乐。阿勒坦汗被这喜庆气氛感染了,他从心底甜到了脸上,似乎忘记了一切。
  查干巴拉望着专门为新郎阿勒坦汗准备的枣骝公马,又望了望坐在马上的阿勒坦汗。念诵起《弓箭赞》。
  婚礼的步骤按照蒙古族固有的程式,一步步热烈而有序地进行着。
  晚宴以后,钟金要“登程”了。钟金动情地说:“额娘,虽然姑娘大了总是要出嫁的,但是我还是万分的不舍,我多么希望留在青海。我喜欢青海,那雄浑奇异的自然与人文景观,那迥然不同的阳刚气势和恢宏壮美让我流连忘返,额娘——”
  陶格斯摸着钟金的脸:“额娘也不舍你走,可是命运选择了你,也许正像阿勒坦汗所说,你能让咱蒙古人壮大起来,额娘也希望你与阿勒坦汗像成吉思汗一样统一蒙古,不再有战争,不再有杀戮。”
  “额娘,我真的不敢想,我也真的不知道有没有这样的能力,土尔扈特草原养育了我,我一定会努力的。”
  “好孩子,额娘知道我的钟金,额娘相信我的钟金。庆格尔泰——”
  庆格尔泰答应着走了进来。
  陶格斯拉着庆格尔泰的手说:“远离了故土,你就是钟金的亲姐妹,你们一定要亲如手足。”
  “陶格斯哈屯,你放心吧,我会用我的生命保护钟金别吉的。”
  “我相信你庆格尔泰,过些日子我就给你和查干巴拉办了婚事,阿勒坦汗什么时候走,你们就什么时候动身。”
  钟金挨母亲坐着,把头靠在母亲怀里:“额娘,我会思念这里的,那广阔的高原草原、高原牧场与雪山高峰相互映衬,我爱这里,我也希望我的这份爱能够融入到土默特草原。阿勒坦汗是一个强悍的可汗,但是我不知道他真正的内心,我不知道我能不能驾驭了他的感情,也不知道他能够爱我吗?真的额娘,我不知道。”
  陶格斯爱抚地抚摸着女儿:“孩子,这是长生天的安排,谁都无法改变。阿勒坦汗是个强悍的男人,他能够使土默特强大,相信他也能够让全蒙古强大。孩子,该走的最终要走,勇敢地面对一切吧”。
  “劝嫁”开始了。
  “劝嫁”是蒙古婚礼较为精彩的一幕。新娘要“登程”了,女方的几个姑娘用绸带把新娘和自己捆在一起,准备“阻嫁”。为了使这一突然插曲得到圆满的结果,男方总要另请一对儿孙满堂、德高望重的老夫妇作为新娘的“绾头爹娘”劝嫁。当婚事总管宣布装新的命令时,“绾头爹娘”悄悄找来姑娘们的父母前来解围。经过一段时间的“解劝”,姑娘们便不纠缠了,然后梳妆打扮。
  庆格尔泰与几个姑娘找来了绸带,把自己同钟金捆在一起,“绾头爹娘”巧舌如簧“劝嫁”。劝嫁仪式结束后把捆着钟金和姑娘们的绸带松开。绾头额吉把钟金的大辫解开,蘸着碗里的清水,梳成若干个小辫,小心翼翼地把头冠戴好。
  当第一道曙光把草原染亮时,在野外呆了一夜的娶亲队伍,大叫一声,把钟金又一次抢上马,飞奔而去。
  在抢回新娘的黎明,钟金被人拥进新婚的毡帐。因为阿勒坦汗在新娘的驻地,按蒙古礼仪太阳升起时会在他们的毡帐处举行婚礼。
  整整一天,摔跤,抢羊,唱歌,跳舞,节目一个接一个,现场出现了更为热烈的婚庆高潮。享受着这古老而浓郁的气氛,别致而又独特的婚礼使任何人都会忘记烦恼。阿勒坦汗也情不自禁地掠过一阵欢愉与豪情。他想:娶钟金是天的旨意,由于娶了钟金,有了瓦刺部的联盟,青海会安定,但统一全蒙古还很艰难,还很远。我一定要完成统一蒙古的大业!
  直到傍晚狂欢的浪潮终于停息了,那些尽兴的蒙古人或钻进了蒙古包,或靠在马鞍上,或随便躺在了草丛中睡去了。鼾声好像是注入地层中的岩浆,使草原发出了波浪式的啸声,在回荡,在起伏。
  阿勒坦汗小心翼翼地在横躺竖卧的人群中好不容易到了新婚毡帐。他站在蒙古包门口,一撩门帘,看到钟金静静地坐在地铺的正中,显然她在等着他新婚丈夫回来。钟金的脸越发红润,坚挺的鼻尖沁出一层像雾一样的汗珠,明澈的眼中没有羞怯,没有慌乱,有的只是企盼。看着钟金的眼睛,他的心不由自主地跃动了。内心一个声音在说,她愿意嫁给我吗?这个智慧超群的女人。
  阿勒坦汗几步迈到毡帐里,笑看着钟金:“站起来钟金,让我好好看看。”
  钟金羞怯地站了起来,她穿一袭红色长袍,头戴挂满珠翠的蒙古圆顶帽子,长长的睫毛下那双会说话的眼凝视着高深莫测的阿勒坦汗。可阿勒坦汗的脸上、眼里没有任何一点迹象供钟金猜测。良久,阿勒坦汗沉稳地说:“我相信你是我土默特人的福音,你相信吗?”
  阿勒坦汗的语调异常的平静,平静得让人心悸。
  钟金看看毡帐中十六根红色的羊油大蜡,扫视了一眼装饰一新的毡帐,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阿勒坦汗,内心却在想:好像一个古老传说的阿勒坦汗,现在就活生生地站在我的面前,我将与他生活,也将与他征战,融入那个土默特家族,我行吗?
  “没听到我的话?”阿勒坦汗见钟金没有回话,又问,嘴角有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
  钟金平静地说:“听到了,我在思考可汗的深意。我现在正式告诉你,我行,我一定全力地辅佐你,完成你的伟业!”
  阿勒坦汗哈哈哈哈大笑起来,爽朗的笑声传出了毡帐。
  新婚的毡帐响起阵阵急促的呼吸,帐外的马悠扬地嘶鸣了一声。
15
  婚礼过后,一场盛大的那达慕大会如期召开,召开那达慕大会祭敖包是必不可少的程序。
  “敖包”在蒙古民族的心目中,象征神在其位,世袭传颂,构成了极其强烈的信仰。人们每逢外出远行,凡路经有“敖包”的地方,都要下马向“敖包”参拜,祈祷平安;还要往“敖包”上添几块石头,然后才跨马上路。敖包一般都建在有风水的地方,敖包的种类也很多。可分祭天敖包、黄金敖包、苏鲁德敖包、山路敖包、水泉子敖包、纪念敖包、草原敖包、边界敖包、扎萨克敖包、将军敖包、寺庙坐夏敖包。黄金家族为了祭天而建立的敖包叫作黄金敖包。爱护草原牧场而建立的敖包叫作土地敖包。为了纪念历史人物而建立的敖包叫作纪念敖包。为了做标记而建立的敖包叫作标记敖包。
  敖包的正前方已修好了祭祀台,摆放了弓箭、羊角、酒、绵羊后腰部骨头肉、糕点、奶豆腐、黄油等。
  仪式开始,达玛拉(敖包管家人)负责主持整个祭祀活动,阿勒坦汗和哲恒阿葛万户领着各部首领排着队,手拿奶食品和神箭,牵着带神符绶带的马、牛、羊,说着“福来!福来!福来!”按顺时针绕敖包三圈,手举神箭,牵着神符白马,前面走。后面众人排队走着,主持人喊一句,众人跟着喊一句。
  主持人:天父地母赐予我们,六畜兴旺,五谷丰登。福来!福来!福来!
  众人:福来!福来!福来!
  主持人:敖包风水保佑我们,身体健康,人丁兴旺。福来!福来!福来!
  众人:福来!福来!福来!
  主持人:山水护神保佑我们,风调雨顺,百业兴旺。福来!福来!福来!
  众人:福来!福来!福来!
  主持人:斟满的祭酒献给松树山神。
  斟满的祭酒献给风水山神。
  斟满的祭酒献给海金山神。
  斟满的祭酒献给西拉沐沦河神。
  斟满的祭酒献给老哈河神。
  斟满的祭酒献给纯都布河神。
  斟满的祭酒献给银吉嘎河神。
  我的长生天!祈求您赐给我们吃的食物。
  我的长生天!祈求您赐给我们穿的衣服。
  我的长生天!祈求您赐给我们骑的好马。
  我的长生天!祈求您把死神赶走。
  祈求神祗赐福、让山林富足、狩猎丰收。
  祈求消除自然灾害、风调雨顺、六畜兴旺。
  祈求驱除瘟疫疾病、让五谷丰登、身体健康、人丁兴旺……
  主持人祭敖包的祝词穿透了天宇,渗入了草原,鼓舞着草原上的每一个生灵。整个祭祀仪式,人们神态虔诚肃穆。仪式结束,阿勒坦汗宣布那达慕大会开始,人们欢声雷动,草原突然间像欢乐的海洋。摔跤、赛马、射箭比赛和文艺表演一直持续了三天…… 土尔扈特草原上一派祥和景象。

16
  阿勒坦汗和钟金在他的大帐里召集他的儿子和几个将领商议下一步的打算,大帐里几个人各自报告了青海几个部落这些天的情况,个个神气十足信心满满。阿勒坦汗双目炯炯,精神奕奕,似被雨露滋润的秋草。他笑看着大家说:“我们的联姻取得了非常好的效果,巩固了青海的局势,现在我们应该遣使到蒙兀儿斯坦,这是一块肥美的地域,我们必须拥有。如果彻底征服卫拉特,以后必须跟他们建立很好的关系。”
  蒙兀儿斯坦的疆域北到塔尔巴哈台,西至伊塞克湖,巴尔喀什湖,东至阿尔泰山,南至畏兀儿的绿洲。几乎是天山以北整个新疆北部。这里当年是察合台汗国的疆域。后来大批游牧民脱离乌兹别克的阿布海儿汗,跟随术赤系的苏丹、克烈汗与贾尼别克前往此地。东察合台汗国也先不花二世及羽奴思汗,拨一块蒙兀儿斯坦的土地收留了他们,察合台汗国也愈来愈局限在南疆。
  厄鲁特和巴图特两个部族以狩猎为生,十三世纪初归附成吉思汗,改营畜牧。四大汗国成立后成为窝阔台汗国、察合台汗国属民,再后来形成四部,准噶尔、杜尔伯特、和硕特、辉特部。
  早在忽必烈时期厄鲁特就极力参与反对忽必烈即汗位的蒙古内战,而后在蒙古势力削弱时重新走上政治舞台,扶持北元的几个蒙古汗位,造成蒙古内部的大纷乱,杀得成吉思汗的直系后裔几乎灭绝,与蒙古其他各部势如水火。
  伊勒登眯着小眼睛自言自语着:“派遣谁好呢,这个人必须是能言善辩,也必须有着非常清醒的头脑。”
  爱达必斯达延诺延建言:“我认为该派学识渊博的威静宰桑为使臣,前往吐鲁番。他精通蒙古历史,对圣祖成吉思汗耳熟能详,一定能说服他们。”
  阿勒坦汗击掌而言:“好,就派威静宰桑去。另外,丙兔做好准备,你和伊勒登随乌齐赖太师回到他的驻地扎勒满汗山,稍作休整会同我们在巴彦哈喇驻扎军队,从巴彦哈喇出发,直取厄鲁特与巴图特。”
  丙兔台吉脸放红光,挥着拳头:“放心父汗,我们一定会突袭成功。”
  阿勒坦汗想着这一切,眼里射出复仇的烈焰:“我们对他们要痛下杀手,绝不留情!”
17
  自从跟随阿勒坦汗之后,金钟无时无刻不在战火和纷争中成长,她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只会夸夸其谈的小女子了,她变得坚韧和沉稳。青海之事平定之后,土默特逐渐稳定下来。这片特殊的草原,已经进入强盛阶段。大明也开始畏惧阿勒坦汗的强大,与土默特熄战,并封阿勒坦汗为顺义王,与土默特互通商贸。
  越是在强盛之时,钟金越时刻提醒着好斗的阿勒坦汗收敛野心,她用一种女性的细致和直觉把握着这片草原的命运。钟金知道,唯有和平才能换来幸福。她的担忧和劝诫虽然避免了不少无谓的纷争,却总归不能掌控一切。在大明宣府的集贸市场上,蒙汉之间的摩擦还是发生了。
  那一日,蒙古人赶着牛马、骆驼、羊群进入集市。汉人的日用品琳琅满目:有糖果、糕点等精美茶食,有首饰、服饰等精美物品。哈达、鼻烟壶, 耳坠簪钗、手镯、戒指、银鞘钢刀、火镰带板、男子佩带的弓箭撒袋,弓以及弓上端的绸子弓罩; 服饰有长袍,男士戴的圆帽,丝绸腰带,大绒或香牛皮靴,蒙古人看着这些物件两眼放着贪婪的光。
  两族开始交易,一个膀大腰圆穿着鹿皮的蒙古人挑选了自己需要的一堆东西,然后把马牵给汉人。另几个摊位上几个蒙古女孩儿正在挑选自己喜欢的首饰,突然听到一个摊位上蒙古人与汉人的争执。
  蒙古人蹬着铜铃似的牛眼,恶狠狠地推搡着汉人,说:“买卖不公,我的一匹马换不了10斤炒米,你们明明是欺负人。”个子瘦小长着对三角眼的汉人也不示弱,两个人互相推搡起来。
  三角眼汉人嚷:“蒙古人打人了!”
  蒙古人粗声粗气道:“你买卖不公,走,找个地方评理去!”
  一个穿着蒙古服装长得像汉人的人高喊:“汉人不讲理,抢啊,抢光汉人的东西。”
  一声呼喊,集市大乱,蒙古人开始抢,汉人拼命争夺,吵吵嚷嚷,乱得不可开交。明朝用于交换蒙古马匹的丝帛等物迅速被蒙古人抢夺一空。
与此同时,大同的集市也出现了哄抢,集市大乱。
  明朝兵丁追逐蒙古人,到处在烧荒,火光冲天;蒙古人的牛马到处乱跑,局面混乱之极。
  当时,富有的蒙古人已用马匹交换到绸缎等物,贫穷的蒙古人拥有的马匹很少,他们希望用牛羊等牲畜交换一些谷物、杂粮等。好多蒙古人都还在边外等候继续互市。结果,明廷以蒙古人“用心狡诈,贪得无厌”而下令关闭大同的互市。不久,宣府互市也停止了。蒙古人万分生气,跟汉人的冲突不断,有的开始到汉人家中掳掠。随时有暴发战争的危险。
  负责边贸的将军对二十个兵丁道:“十万火急,要马不停蹄到瓦刺告诉阿勒坦汗,明朝勒令停止互市的情况,情况非常危险,如果跟明朝发起战争,只留下极少兵丁的土默特将非常危险。”
  “大人放心,我们会不辱使命的。”
  将军红着眼:“事关重大,不得有误。出发!”
  二十匹马绝尘而去。
  阿勒坦汗知道后号令大军要再来一次“庚戌之变”,钟金知道后极力阻止。也是同时,阿勒坦汗爱孙大成台吉因为婚配等问题负气出走,带领少数亲信投降了明朝。明朝总督王崇古接待了大成台吉,把他们迎入大同城内。王崇古和巡抚方逢时将这一消息迅速奏报了明廷。他们在奏报这一消息的同时,提出了解决这一事件的建议。他们建议利用大成台吉的来降,同阿勒坦汗讲和,结束蒙明几十年的战争状态。作为交换条件要求阿勒坦汗交出逃往土默特地区的白莲教领袖赵全等人,停止对明朝的进攻。
  阿勒坦汗得知了这一消息,既高兴又纠结。高兴的是为之奋斗了几十年的通贡互市请求终于能够实现了;但要让他交出赵全他们,他又有点不舍,不忍。赵全、李自鑫等人为他阿勒坦,为右翼蒙古所做的贡献是巨大的,为了换回孙子,把他们交出去显得薄情寡义。这事让他陷于两难之境,征求钟金的意见。钟金看着满面愁容的阿勒坦说:“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可汗的梦想就要实现了。答应明朝的条件,恢复互市,发展部落经济,只有这样才能保持与明朝的和好关系,才能使草原和部族富强起来。汉人有句话:两权相害取其轻,现在是小义与大利相侵,可汗当然明白该怎么做。”钟金的见解深得阿勒坦汗赏识,他们决定即刻启程东归。
  为了及早处理大成台吉和明廷的事,阿勒坦汗没有来得及参加两个女儿的婚礼,便启程了。他把自己的儿子丙兔台吉留驻于青海,占据了原罕东左卫的驻牧地。行至大、小松山时,阿勒坦汗让鄂尔多斯的爱达必斯达延诺延、贝玛图台吉和鄂克拉罕伊勒登诺延及其部众留驻于此。大、小松山(在贺兰山西南边缘)是蒙古右翼首领西行活动的必经之地,又和明朝边疆接壤,阿勒坦汗在此留驻军队有其长远考虑。
  阿勒坦汗与钟金经过了几个月的跋涉,回到了归化城也就是现在的呼和浩特,钟金受到了部落的盛大欢迎。钟金着手与阿勒坦汗处理与明朝的关系,接受了明廷的讲和条件,把白莲教领袖赵全、李自馨、王廷辅、吕西川、张彦文、刘天麟等人交给了明廷。通过大成台吉这一诱因,促使了与明朝的友好关系。
  明穆宗下诏封阿勒坦汗为顺义王,封钟金为忠义妃,同时把大成台吉送回土默川阿勒坦汗驻地。
  钟金与阿勒坦汗采取措施,引进农业技术,开垦耕地,种植黍、糜、谷等作物,极力恢复、发展了土默川的经济,更重要的是她协同阿勒坦汗与明朝修好,通贡互市,满足了蒙古和汉族人民的需求。月市或小市蒙汉人民可以自由贸易。每当互市时,常常出现两族人民“醉饱讴歌,婆娑忘返”的情景。在钟金的努力下,保持了蒙汉边界四十多年的安定局面,被汉族人尊称为三娘子这是后话。
  钟金和阿勒坦汗向汉族人学习,建立了草原城市——呼和浩特,开启了草原城市的先河。
  一个偶然的机会,阿勒坦汗结识了西藏格鲁派喇嘛,被藏传佛教博大精深的文化所吸引,开始信奉佛教,号令右翼蒙古把藏传佛教作为政教合一的唯一正教,摒弃以前残忍落后的萨满教,并强令作为法度执行。
  为了迎接三世达赖喇嘛到内蒙传播佛经,阿勒坦汗与钟金亲自监督修建了大召,供三世达赖喇嘛索南嘉措坐床。在他的影响下,蒙古民族开始信奉佛教,兴建昭庙。所以呼和浩特昭庙林立,佛教经久不衰。
  时光转眼已经到了1581年阴历十二月,到处白雪皑皑,白毛风呼呼地刮着。刺骨的寒风顺着门缝钻进了屋,钟金哈屯不由打了个寒颤。已是深夜,炉灶里的火快熄灭了,阿勒坦汗抓着钟金的手两眼盯着爱妻万分不舍。他轻声说:“天道轮回如春秋更替,我就像秋天的草,就要结束宿命了;也像这羊油大蜡,很快会蜡炬成灰。佛祖在召唤我。我走之后,信佛、礼佛、敬佛不能有一丝改变。右翼几十万蒙汉百姓我就交给你了,这既是权力,更是责任。希望你把我未尽的事业发扬光大。”
  钟金哈屯眼泪汪汪地点了点头。她深情地看着这个风烛残年的七十六岁的老人,她的大汗。阿勒坦汗让钟金拿来柜子里的宝盒,把管理军队的大印及与明朝通贡互市的印信等放到钟金手里,神色严肃地看着她:“你要向我保证,我死之后做到三不变:第一,藩属朝廷不变;第二,互市通贡不变;第三,政教合一不变。一定要遵循达延汗长部落归心的约定,不然草原会再起纷争。你要约束黄儿,切不可再生战争。”
  钟金紧紧抓着阿勒坦的手,看着他刚毅的面颊,炯炯有神的眼睛,郑重地说:“请可汗放心,只要钟金的生命没有像黄河断流,我就会为蒙古右翼的安定,为蒙汉百姓的团结殚精竭虑。”
  阿勒坦双眼痴痴看着他最爱的小哈屯,长叹了一声,浊泪在眼眶里打转。钟金哈屯因阿勒坦的伤感影响得更加消沉了,刚过三十依然风姿绰约的她趴在阿勒坦的床边,两手托着下巴看着已入暮年的丈夫,心里像灌了铅。她就那么不错眼珠地盯着他,生怕一眨眼他就会消失了似的。两个人就那么静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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