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高云淡 发表于 2017-4-3 08:13:25

狂草形态

    然之所以称之为狂草,必又有与其它草书之不同处。
    狂草给人最直接的外部形态印象,便是几乎字字缠带。在今草作品中,我们仍见行、草夹杂的许多例子(如王书手札),即使是纯草书,也非一定字字连带。王书中《远宦帖》、《妇末至帖》、《长风帖》等连带并不见多。小王字多连带,但却非纯草书,而常为行书。行书的连带由于受笔画繁密的影响,缠带的速度及字形的变化定非能如草书般快捷与随意。不过,小王的这种意识,或许正给后人提供了参照。
    狂草的第二个特点,是字形摆荡起伏大。《肚痛帖》首行略正规,后则有一纵千里之势,末数字与首行“不可堪”字形差距甚大。《自叙帖》起首也平稳,越往后则越急宕,至“戴”、“来”、“奥”等处可谓到达高潮。《古诗四帖》则一开始便进入激荡的旋涡之中。
   由于摆荡的急越及字的大小、长短等反差的拉大,行的空间及行列的感觉明显弱化,甚至不见有行距。《古诗四帖》即将本该是行距空间之处完全“侵占”,密处甚至发生左右字点画的碰撞。《自叙帖》略有行距感,但行势或左倾、或右倾,也有呈弧形线势的。这种“密”与倾侧的行势绝非事先预想设计,而是“急就”之中有意无意而成的。其第三个特点,是书写的速度快捷。所谓狂,是相对于平静而言的。故如没有一定的速度,其形态亦便不能致狂。不过,在旭、素的狂草中,快速之中仍有耐人寻味之处。也即是说,这种快速,并非如跑步之类,而如快速中的舞蹈。苏东坡尝言:“今世称善草者,或不能真行,此大妄也。真生行,行生草。真为立,行为行,草如走,未有未能行立而能走者也。”这从旭、素的狂草之中我们不难看出其“立”、“行”的基本功。也因其基本功的坚实,其狂草才不至于胡乱地缠绕。
    狂草因其速度的快捷,更需结构的简洁。故一般狂草必须用纯草书,不能行、草夹带。在明清季的一些较狂的草书(如王铎、傅山)中,由于常夹带行书,故显得缠绕的线条过多而成繁琐,影响了作为狂草的格调及视觉效果。这是唐人高于后人之处。
    以上是作为狂草的基本特征。但具体涉及到书家,又各自有所不同。在此我们试将旭、素之狂草作一对比:
    (1),旭肥素瘦。黄山谷《山谷题跋》云:“张妙于肥,藏真妙于瘦”。肥、瘦均用妙字,可见其各有神到处。张旭用肥,但并非如墨猪之肥,而是线形粗实;怀素固瘦,也非剔肉见骨之瘦,而是紧实。这根源于两人不同的用笔方法。怀素《自叙帖》用笔紧敛,法度严密,故而瘦;张旭《古诗四帖》多超然于法度之上,点画不拘用笔的规范,故多出其不意的形态,而成肥。
    (2),旭涩素丽。就《古诗四帖》与《自叙帖》两者线质而言,旭有悟于“锥画沙”,线质多疾涩;素因用笔的紧实,狂动之中仍得肤肌之丽。然旭又有旭之丽,素也存素之涩,只是所占比例及大体印象有所不同而已。旭之丽在笔画细处,素之涩在点画疾处。而往往旭之涩与丽相间;素之丽与涩并重。
    (3),旭线形多变,素则基本保持一致。在挥运缠连的过程中,张旭善于轻重缓急,故线条形态有细有粗,有浓有枯,这表明张旭对提按用笔的灵活运用及两者过渡与衔接的微妙把握;怀素线形多保持一致,说明怀素对笔力极强的平衡能力。怀素的这种线形,或根源于秦斯篆。秦篆如《峄山碑》等,粗细衡一,唐人写篆也多如此。故后人凡学《自叙帖》者,若能先以《峄山碑》为基础练习线条,当是一种途径。
    (4),旭任情恣性,素相对理性。从《古诗四帖》及《自叙帖》整体摆宕的幅势看,张旭肆意挥洒,一落笔便进入境界,怀素则一开始相对平和,后渐入佳境,从缠绕的形态看,张旭松动,怀素紧张;张旭四面伸展,怀素多有定势;张旭圆环方法各有不同,怀素则多相近,加之线条粗细的不同,总体而言,张旭之狂草似比怀素更狂,更见纵心所欲。
    唐人狂草之后,宋代有黄山谷草书,跌宕多姿,但收势明显,可称下狂草一等者。米芾《窦先生帖》后两行,笔画连带如一,无疑是受了唐人的影响。元代无人问津狂草。明人有喜作连绵草者,但多小气局促。惟祝枝山与徐渭,时见气魄宏大之草书,但无论用笔,线条形态及整体变化,均难及唐人。故作为草书形态一种的狂草,后世多有涉及,但作为一种精深的艺术形态,狂草始于唐,成于唐,在一定程度上也可说终于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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