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志刚 发表于 2017-2-16 08:21:52

说说母亲

本帖最后由 金莲川文学 于 2017-2-19 14:58 编辑


  母亲小时候挺苦。六岁时没了爸爸,邻居问她想不想,回答:想!其实他那时对想的话题不懂,只是怕人家笑话,才那样回答的。十二岁时没了妈妈,这回懂了想,常常幻想妈妈能回来,她需要母爱。
  现实是残酷的,我的姥姥四十多岁就走了,撇下母亲独熬时光。那时我的舅舅和姨姨都已成家,遵照死者的嘱咐,母亲到张家口小舅爷家暂时安身度日。
  舅爷是个小贩,一大家人凭空添了张嘴,尽管母亲像使唤丫头那样给人家哄孩子,做这做那一点不闲,可总觉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待了一段后,又回到宣化和哥嫂一块过。虽说仍然不方便,但该干啥干啥,有自己的哥哥罩着,吃喝不愁。如此,又过了几年。
  父亲比母亲大九岁,据母亲讲,愿意这门亲事,也是看重父亲爷俩是买卖人,不像做工人辛苦。舅舅看也是所谓关南人,比较对脾气。又根据当时的境况,已然促合了他们的婚事。听母亲说,她是坐了一顶小轿过得门,虽寒酸简陋,解放前夕,也算时兴吧。
  我们家公私合营前,爷爷和爸爸在宣化剧场那块叫市场的地方摆烟摊,上户口定成分时,硬给定成小业主。其实,哪有什么资产,三口之家,没风没雨,不愁吃不愁穿罢了。平头老百姓,无所求,较知足。
  五零年,我大哥出生,母亲十八岁。看着不大的小生命,母亲说,当时自己不知如何多弄他。奶水喂了,就把孩子放到一边,盖块垫子,孩子腿一蹬,亮出身。肚里的奶随之溢出,受了凉,大人不懂,导致孩子半年后,脑袋挺大,就是个不大。怨谁?爷俩不懂,母亲其实也是个孩子,娘家没人指点。待后来姨姨过来,帮忙调理,孩子变得有肉了,不哭不闹了,小家走上了正轨,生活的光景灿烂起来。
  六零年左右,三年自然灾害时期,母亲响应号召,参加了商业工作。记得我和二哥被送幼儿园,我小还好,二哥死活不愿待在那里,几乎天天闹得大人工作不安心。母亲心疼孩子,生怕时间长了再出意外,只好辞退工作,又当起家庭妇女,照看孩子,伺候一家大小。那时她也就是三十岁上下年纪。后来,又相继生下弟弟妹妹,六五年,我家已是八口之家的大家庭。正如爷爷所说,家贫不算啥,有人就行。母亲为这个小家,生了我们兄妹五个,她是有功之人,劳苦功高。
  岁月蹉跎,人生苦短愁长。文革十年,由于父亲在两派斗争中站错了队,被栽赃陷害成黑五类分子。致使我们家的生活痛苦不堪,这十年也是母亲忍辱负重的十年,其中的酸甜苦辣又有多少人能体会?
  记得那年传单满天飞,爸爸单位闹革命不着家,爷爷满世界的看大字报,家里连棒子面都见缸底了。母亲和父亲真生气:搞这搞那,你的孩子们上学回来要吃饭,这个家还过不过!楞是让父亲从郊区买回一袋高价粮完事。后来,父亲被打倒了,被批斗,被展览,我们家的生活秩序被彻底打乱。那时街道组织每天开会学习,一到点名,母亲就会和其他有问题人的家属站起立正被训斥。工作组以调查为名,到家里搜寻赃物。母亲便会与他们据理力争,极力的保护着自身卑微的尊严。母亲始终认为一切坏人所为,没有好下场,一切莫须有的罪名,一定有一天大白于天下。【我在学校组织的参观展览中,仔细看过父亲作为大贪污犯的所谓赃物。如绸缎被面,高级呢料,手表,交流收音机等等,可以说,百分之百和我们家一点关系没有。只能把它们视作当时政治斗争的手段而已】。
  父亲被停薪留职,赶起了马车,一个月只给三十元工资。爷爷受到牵连,一个为国家做了贡献的私方人员,则被以退职名义打发回家,给了生活费八百元扫地出门。一时间,我家处在经济状况非常窘迫之中,试想,这八口人要吃饭了呀,母亲真是犯了难。
  为了一家人的生计,母亲开始到处干临时工。记得她去西门外韭花地摘韭花。每天早上去,下午尽量赶回来做饭。来回十多里路,很辛苦。我曾和她干过一天,忙完交货,俩人挣了1.2元。有天母亲回家路上被雨截住,她顶着外衣不顾风雨往家里赶,到家以后真像一只落汤鸡。母亲也经常回味此事,自语道,仗着年轻啊!后来,母亲在石油库找了一份不错的活,谁知干的好好的就被辞了,一打听,与父亲有关。那时,无奈事很多,家里的人有问题,会影响到这个家庭的每一位成员。比如:评先进,参军,下乡等等。我并不是就此夸大其词,那年月,由于父亲的沉沦,很大程度上改变了我家的生活轨迹。
  有一年,母亲又找了在市政处的活,和几个有问题或老残的职工一起维修城市下水管道。平时还可以,就是一星期一天轮着下一次井,身上脏味道臭不用说,整天立在污水中弯腰操作,那份苦楚难以想象。母亲回忆说,每次结束了这一轮岗,浑身犹如下地狱一般难受,钱不好挣呀!
  文化大革命结束后,父亲恢复了工作,随着孩子们相继参加了工作,家里的境况逐渐好了起来。母亲在舅舅的帮助下,最终有了一份正式的工作,虽然如老骥伏枥马不停蹄,但日子过得不再忧郁,心情豁然开朗。节约储备,勤俭办事,积少成多,劳动至上。母亲一直秉承着一种积极向上的理念,呵护着她这个历经风雨侵蚀的家园。
  母亲小时候念过四年书,识文断字。年轻时爱看书,所以知书达理。爷爷自母亲入家门一直就和这个家没分开,翁媳俩相处如宾。几十年如一日,即便我家最困苦时,第一碗饭,一定是端给爷爷的。孩子们在成长期的所为,基本上是由母亲决定的。母亲知道孝敬长辈,孩子们岂敢不尊。
  母亲虽然吃了大半生的苦,但也赶上了如今的好时光。她常常说邓小平的好,说搞文化大革命运动的坏。她对享受退休金的待遇由衷感谢共产党,她对现今的生活已然感到无比的满意。
  母亲是一个有自己主张的人,她对自己的儿女有要求,但不奢求。她说儿孙自有路,休要多操心。有一事却非常认真,那就是儿女的婚姻。她常说,儿子办事要风光,女儿办事不窝囊,婚姻大事就要明媒正娶,否则会被人耻笑,人,一辈子还老成亲。可见,她的婚姻观即保守,且认真,且慎重,深远悠长。
  母亲今年已是八十有四,行为举止,老迈龙钟。看着她日见消瘦的身体,做儿女的心情不免沉重,老想叫她多吃,变得精神起来。其实她已力不从心了。好在每天仍然坚持走动,那股要强劲还在,还能时时刻刻提醒着我们这辈子做人该干啥不该干啥。
  我的母亲,永远不老。

  【作于2016.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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