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莲川文学 发表于 2017-1-15 08:43:57

儿时的那瓶罐头(樊桂云)


  小时候的冬天, 是看不见新鲜的水果和蔬菜的,那时物资匮乏,运输条件差, 县城街上的商店也没有卖的,人们能吃到一些果干和干菜,也就不错了。
  在那寒冷的日子, 人们唯一能吃上的水果也就是罐头了。 而且一年也就吃两三回,还是生病的时候。
  记得小时候,我有一次发高烧,嘴唇起皮,嗓子发干,说话沙哑。 娘不时摸着我的额头, 用湿毛巾给我降温, 并对爹说: 给老六买瓶罐头吧。
  听说家里要给我买罐头, 我马上有了精神,一骨碌从炕上爬起来,一瓶罐头的诱惑, 让我努力抵抗着浑身的疼痛。
  爹冒着大雪从供销社买罐头回来,狗皮帽子上,白茬羊皮袄上,挂了厚厚一层雪。爹搓搓手,从怀里掏出一瓶白铁皮盖玻璃瓶罐头, 我知道那瓶罐头肯定是温热的。
  见爹拿出罐头, 两个妹妹都围过去, 他们都要抢着撕扯罐头瓶上粘着画有桔瓣的商标。 那时拥有一块鲜艳的罐头商标玩, 也是孩子们炫耀的资本, 因为那时女孩子们都爱收集各种各样的烟盒玩, 罐头商标少,就显得弥足珍贵。
  爹把罐头放在红柜上, 从抽屉里拿出一把一字改锥, 一手扶紧罐头, 一手用改锥小心翼翼地撬着罐头盖的铁边。
  我坐在炕头上, 用手指搓着脚趾缝里的泥,仰着个下巴壳子,望着爹慢慢开启罐头, 哈喇子像是一小股麻油,缓缓地从嘴角流下,发干的嗓眼儿,顿时像个泉眼,我忍不住吞吐着口水。
  功夫不大,爹把罐头打开。娘小心端着罐头, 先给两个妹妹每人喂了两小勺罐头汤, 两个妹妹把脖子伸过去满足地喝完罐头汤, 都乖乖地去玩耍了。 她们知道自己没有生病,是没有权利再继续吃的。
  娘把罐头递给我, 我紧紧抱在怀里, 从罐头瓶里散发出清凉甜润的味道,如喝兴奋剂,顿时让我全身的血液沸腾起来。
  我颤抖地握着小勺, 喂了自己一口罐头汤,甜甜的,凉凉的,黏黏的,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琼浆玉液吗?三勺罐头汤下肚,顿觉浑身上下舒爽了好多。
  把桔瓣含在嘴里,不咬不咽,像是含块糖一样, 慢慢地吸吮着桔瓣甜酸的味道, 最后只剩一块桔瓣薄皮,才断然咽下肚里。
  把没吃完的罐头, 重新盖上盖儿,放在我的枕边。 在那个年代,一小瓶罐头不可能一次吃完, 否则就显得忒奢侈了, 每顿只吃三口两口的,两三天才能把一瓶罐头吃完。
  一瓶罐头犹如一剂猛药。 三天后,我的高烧退了,病情大为好转,晚上我又可以再被褥上翻跟头了,娘惆怅的面容上终于露出微笑。
  那时农村的小孩都很皮实,不痒不挠,不痛不叫,一些磕磕碰碰的小毛病,从来不当回事。 谁家小孩生病了,买瓶罐头,就是病愈的希望。如果说孩子一瓶罐头吃下肚, 仍不见轻,那孩子的病真的就很重了。
  后来生活条件越来越好, 各种各样的罐头,如山楂、苹果、黄桃、葡萄、草莓、菠萝、樱桃,甚至是午餐肉、猪肝、茄汁鱼、兔块等等,像是报仇一样,被我统统吃了个遍。
  但不论你怎么天昏地暗飞沙走石地吃, 再也吃不出儿时生病的那瓶糖水桔瓣罐头的味道和感觉了。
  或许是好东西吃多了, 味觉也变得迟钝。
  儿时的那瓶罐头,能治病,或许只是那个年代才具有的功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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