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场院(樊桂云)
上世纪80年代,到了秋天,农民们收割完庄稼后,就得起早贪黑赶着牛马车,或是开着农用小型拖拉机开始匆匆忙忙往场院里拉庄稼,上垛。几天的功夫,村里大大小小的场院,就垛满了小麦和莜麦垛。远远望去,它们或大或小,或高或矮,圆圆的、如馒头状,蘑菇状,像是农家的一座座柴草建的粮仓,拔地而起。可以说通过看庄稼垛的大小,也就基本能够知道谁家的收成如何了。
那时,我还小,别的农活也干不了,爹就指派我看场院。我负责看好场院周围的驴马牛羊,猪鸭鸡鹅,避免它们进入场院祸害粮食。所以我的秋假有多半的时间是在场院度过的。
为了让自己看场院不寂寞,我纠集了大头、二小、田宽、周村四个玩伴。我用爹的斧子锯子分别给他们做了四支木头红缨枪,他们手握红缨枪站在场院周围。我做了一支木头手枪,别在裤腰带上,我任命自己是看护场院队司令,背着手在场院里踱步。我还用红领巾和一根长竹竿,做了一面队旗,登着梯子上了麦垛,插在垛尖上,小红旗在秋风中“呼啦啦”响着,很是惹眼,一下午勾引来不少村里的孩子。傍晚,爹干活回来,看见我家场院飘扬的旗帜,冲我骂道,出什么洋相?想拉杆子占山为王?给老子拔走!并对我那四个玩伴也大声说道,场院有什么好玩的?都滚回家吃饭去!
我灰溜溜上垛把小旗取走。四个玩伴狠狠看着我都散去。我的场院看护队,成立不到半天,就在爹的怒骂声中解散。
第二天,我拿着弹弓,顺便在路上捡了些蚕豆大小的石头子放进裤兜里,来到场院,只见一头大大的黑母猪领着十多只小猪仔,在莜麦垛根底下撕拽了一片,还有猪屎猪尿。我昨天窝了一肚子火正好没处发泄,同时这场面如果再让爹看见,还剥不了我的皮?我的愤怒全部都集中在那头可恶的猪身上,我飞跑过去,跳起来,向猪身上踹去。我错误地估计了当前形势,因为我小瞧了母猪,就在我要踹到猪身上时,母猪猛得向前一窜,“啪”的一声,我重重摔在硬梆梆的场院上。那头母猪受到惊吓,领着小猪仔慌张向场院外面跑去。我躺在麦垛下面,“哎呀,哎呀”叫着,身上粘着猪屎尿,一股股骚味向我浓浓袭来,我的眼泪“簌簌”地流了下来。当是,我没有斗过一头母猪。我开始怀疑我的智商。
半响我才爬起来,一瘸一拐来到场院边,坐在铲场院时堆起的土堆上。无聊地玩弄着手里的弹弓。
这时一只大红公鸡领着一群母鸡,雄纠纠气昂昂径直来到场院。我向它们大声喊道,老雕来了,老雕抓小鸡了。可它们都把我的喊话当成耳旁风,没有起到任何威慑作用。我捂着屁股起来,连喊带挥手,撵着鸡群,它们见我过来就一哄而散,等我返回来坐了下来,它们马上又纠集回来。这是故意和我搞敌对啊,毛主席的“敌来我退,敌退我进”的游击战术玩得够狠啊。看谁狠?我咬着牙掏出颗石子,包在弹弓皮里,举起弹弓,向大红公鸡瞄准,心里念叨着“擒贼先擒王”。“嗖”的一声,石子飞了出去,“啪”的一声响,只见大红公鸡惊恐地拍打了一下翅膀,倒在地上,忽然又蹦了起来,歪打正着,石子正好打在鸡腿上,我玩弹弓竟然还有这技术?这回,大公鸡真的名副其实成了金鸡独立,领着那群母鸡,一蹦一蹦落荒而逃。我心想,管它是谁家的呢?没人知道是谁打的,再说了,来害祸我家的场院,这是罪有应得。我不断地在心里安慰着自己。感觉屁股也不怎么痛了。
下午回家吃饭,刚进屋,就听娘对爹说道,也不知道咋回事儿,下午咱家的大红公鸡从外面回来,断了条腿。爹说,这肯定是哪家狼不吃的兔崽子给打断的。我听后一惊,莫非是?我赶紧去院里一看。我的冤家啊!冤家!在墙角单腿独立的大公鸡正是我用弹弓打的大公鸡啊!天下竟有如此巧事?
吃完饭,娘对我说,老六,烧锅开水,你爹一会儿把公鸡杀了,好退鸡毛。我“哦”了一声,心里很不是滋味,提着筐去撕麦秸了。
三十多年过去了,现在的农民们基本都是用大型联合收割机直收莜麦、小麦等庄稼的。场院的庄稼垛也越来越少了。农村小孩看场院的农活也基本没有了。儿时看场院的情景像是记忆里的一缕轻烟,越飘越远,越散越谈,或许有一天我也会把场院的往事遗忘得干干净净,想想,也挺伤感,唉!
场院景象、看场过程,写得很实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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