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张瑞明)
后半夜,白茬皮袄、狐皮帽子、毡疙瘩,被寒风完全穿透。白玉山爬在城墙上,躲在麻袋后面,咬牙坚持,密切注视城外。北城墙三百米处,陈宝泉临时搭建的指挥所,一股丧气。陈宝泉的尸体,已经运回宝昌。这时,李守信或许正对着他的参谋长默哀。李守信并未默哀,他对着尸体骂了声废物,就带着更多人马开赴沽源,队伍里有八门火炮。
这是1935年冬,发生在当时沽源县城小河子的一场战斗。攻城的一方是察东日伪大队,总指挥李守信;防守一方是沽源抗日支队,总指挥是白玉山。察东事变后,宋哲元的二十九军撤出坝上地区,日寇的铁蹄,开始大肆践踏这片热土,坝上重镇相继沦陷,唯有小河子城成为孤独的堡垒。沽源本土的抗日勇士,在兵力少、装备差、缺粮少药、地冻天寒的状况下,浴血奋战,誓死如归。
佛晓时分,震耳欲聋的炮声响起,城墙上装了沙子的麻袋开肠破肚,一座木质岗楼大卸八块。两架从多伦飞来的日本战机,苍蝇一样盘旋,投下炸弹。小河子城,火光冲天,硝烟四起。北城墙很快被撕裂,出现一个三十米的口子。日伪军潮水般涌来,白玉山一声令下,弹尽粮绝的战士们拿起了明晃晃的砍刀。肉搏战开始了,口外的白毛风里,透着血腥。全城百姓一齐上手,他们举起锄头、镰刀、钉耙、板凳,砸向冲进家园的仇敌,为子弟兵助威。如果时空能够定格场景,那将是一幅怎样的画卷?那悲壮的灰色基调上,涂抹着两种惨烈的殷红,入侵与反抗,邪恶与正义,黑暗与光明,魔鬼与圣徒,在同一片狭小的地域交织倾轧、分崩离析。战争的漩涡,将人心的善恶抛进历史的长河,交于后人评说。
战斗一直持续了三天三夜,大量日伪军葬身这座无名之城。敌军不断支援,白玉山最终寡不敌众,带领残军突围。勇士们杀开血路,撤到当时的商业重镇平定脑包。当时的平定堡,有白玉山出资修建的天主教堂,悬挂比利时国旗。李守信害怕引起国际争端,暂时未敢入侵。白玉山在教堂中救治了伤员,重整军队南下,寻找抗日主力,出狼窝沟抵达宣化清便口,在那里,编入宋哲元的部队,任骑兵三团团长。
1937年8月,张家口沦陷。正在患病的白玉山,被汉奸出卖,在一座旅社中被捕。日寇软硬兼施,试图拉拢白玉山卖命。白玉山誓死不从,被拉到关帝庙附近,让狼狗活活咬死。
如今,关帝庙早已拆毁,一座学校拔地而起,校园里升起一面鲜红的国旗。莘莘学子仰望红旗,把手臂高高举起宣誓时,可曾知道,一名抗日勇士的鲜血,就在他们脚下的土地里,顺着旗杆生长。距离这面旗帜西北一百八十公里的地方,是一片灾难深重的草原,那是先烈出生和战斗的地方。如今的坝上草原,蓝天白云下欢声笑语,鲜花绿草间牛羊成群,彰显着无数先烈抛头颅、洒热血换来的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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