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莲川文学 发表于 2016-9-8 18:25:26

意念(王朝旭)


  医生在一年前就判了栓柱他娘死刑:最多半年。栓柱他娘和他姐姐也有过约定:一定要等柱子高考完我再咽气。这一切拴柱都不知道。
  开学的时候,他娘已经被病魔折磨成了聋哑人,只能两眼直勾勾地盯着他看。他不去学校,被姐姐连骂带推地赶出了家门。两个月前姐姐来看他,告诉他:娘的病渐轻了,前天还到院子里溜达呢,安心学习,别老惦记着家里!姐姐说这话时,栓柱一脸的快乐,姐姐也一脸的快乐,她似乎忘了娘的眼在前几天也彻底瞎了,再也无法与这世界交流。
  栓柱娘彻底失明的前一天,手指着日历示意闺女,她把日历塞到娘的手里,帮她一页一页数日子,离高考结束还有六十三天。六十三天!娘的眼里流出了绝望的泪水,她扔开日历后,牙咬得死死的,再不张嘴吃饭,拳头也攥的死死的,再不张开,一动不动,只喘着一丝游离的气息,和高考的日子叫板,和阎王爷叫板。
  医生每天给她例行输一组液体,不再理会她的生死。栓柱姐姐知道,高考结束的日子就是娘咽气的日子,娘从来就说话算数,她心里揣着这个日子,等着,怕着。
  母子连心,栓柱刚走出考场就预感到了某种不祥,急匆匆跨上自行车一路猛蹬往家里赶,车筐里的两罐八宝粥叮当作响,这是姐姐为他准备的高考特供,拴柱知道娘也爱吃,他一直没舍得吃,他一路想着,他喂一口,娘吃一口,他笑娘也笑。
  从宣府一中到御花园将近五十里的路程,他骑了不到一个小时,比以往快得多。刚进村子,他就瞭见了自家院子里的那棵大柳树,树绿得生机盎然,那是娘生他那年亲手种下的,小时候娘经常指着树上的喜鹊教他唱:花喜鹊,尾巴长,娶了媳妇忘了娘。此时,树上没有喜鹊,柳树的四周却盘旋着姐姐撕心裂肺的哭声,他明白自己还是回来晚了。
  姐姐的哭声瞬间击倒了拴柱,他瘫在邻居门口,像是带了满身的罪孽,再也挪动不了脚步。车筐里的两罐八宝粥摔出老远,又咕碌碌滚回他身边,像是在故意戏弄他,他心里顿时生出一股怨气,抓起两罐八宝粥,狠命地摔在地上,铁罐溢出红色的粥,像两滩血迹。
  入殓那天,老人们要往他娘嘴里和手里放上一枚硬币:“你娘活着的时候苦够了,给她带上那边的买路钱吧!”栓柱掰开娘的手,娘的手里攥着一张发霉的日历:2015年6月8日——高考结束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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