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莲川文学 发表于 2016-9-3 14:05:11

农业户(二) 作者:郝艳芳

    生活虽很清苦,但我们过的很踏实,对未来充满希望。我从一个出生牛犊不怕虎的小毛丫头出落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身边的夸奖声和赞美声不时传来,我做人和做事也会更加严格要求自己。父亲的心胸也比从前坦然了很多,面对困难和挫折的勇气也显的很大度乐观。他在茶余饭后闲暇时,除了看报纸和写东西,有时也和我们七队的社员在一起玩扑克“三打一”、“升级”。父亲玩起来不开窍,常常输牌。可大家都爱喊他玩,因为他有烟卷,一直和大家抽完才散场。以后玩就开始赢烟卷了,父亲是输的最多的那位,和社员们在一起穷乐和父亲很开心。
    上小学五年级的我已经是一个十二岁的大姑娘了,放秋假时我也和同龄的几个孩子到生产队挣工分了。秋天是收获的季节,在坝上种植最多的就是莜麦、亚麻、小麦和荞麦,土豆收获的晚一些。
    我第一次参加劳动就是割地,是割小麦。在家里灌上一军用水壶凉白开水,母亲为我们烙两张白面发面饼。我拿好磨石,把水和干粮放在一个布兜子里提着。父亲拿上我父女俩割地用的镰刀出了家门,我们一起到生产队场院房去集合。社员们陆续到齐了,我们就坐上生产队的三套大马车,到离县城有五六里远的小麦地里。社员们下了车,把自己带的干粮兜子挂在地头的树枝上,或放在荫凉的地方。今天的队伍里多了四个小孩,都是学校放了秋假来生产队里第一次参加劳动的。我们拿起各自的镰刀跟在社员们的身后,拉趟子的人数好麦垄熟练地割走了。
    我们这里割地是八梗垄为一趟子,每人两梗垄。拉趟子的人是割的快一些的年青人。上手(就是拉趟子人的右边)一个人割两梗垄,下手(就是拉趟子人的左边)是两个人也是每人割两梗垄,是割的慢一些的中年人和老年人,后面捆地的是壮劳力的男人,也有很精悍的妇女们。他们将割倒的麦子抓起一绺麻利地打一个结,抱起一铺麦子用力的打一个结,一个麦个子就熟练地捆好了。      
    我小手紧握镰刀把,因为是第一次到地里参加劳动,父亲怕我不会割,就让我给父亲搬个豁子,说白了就是帮父亲割几刀。拉趟子的人是我队很漂亮的一个回乡青年姑娘叫边会英,她刚初中毕业就回到生产队劳动了。听说是因为家庭问题不让她考高中,真有点可惜了。她一入手就熟练地割起麦子来,手里握了满满一把小麦,然后放在垄中间,我们后面的人都搁在她放好的麦铺上。我一伸镰刀,麦子搂不到手里几根,镰刀向上滑麦茬很高,我心里真的很着急。边会英姐姐看了后说:“你把镰刀向下搂,镰刀要平割,不要往上提。”我小心翼翼地慢慢学着,轻轻地割着。父亲刚割了几步麦子,就呲 牙咧嘴地手扶着腰站了起来,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一看就知道父亲腰疼的厉害。父亲从小没参加过劳动,身子板还没磨练出来。看到父亲痛苦的表情,我幼小的心灵隐隐作痛。
    镰刀好像明白我的心事,用起来也熟练多了。麦子也能大把地握在手里了,虽然割几步就很腰疼,但想到父亲能少割一点,再苦再累我也不会退缩。大人们都说小孩子学的快,我刚割了不到半地,就割的有模有样,能割着父亲的一梗垄走了,父亲割一梗垄也不太轻松,可他能跟上队伍了。我们这趟子是第一名到地头的,我到了地头就返回去接割到了半地的叔叔婶子们。虽然很累,脸憋的通红,腰也酸疼,骨头架子就像散了一样的疼痛。可我心里很高兴,我突然冒出个小想法,我想挣半个人的工分,我要自己割一梗垄。
    坐在地头休息的时候,爸爸拿起我的小镰刀给我磨起来。我大胆地跟队长说:“往回割我想自己割一垄,刚才少割的那一垄我回头给补上。”队长说:“好吧,不补也没事。”爸爸说:“你行吗?太小了。就帮爸爸割几刀吧!”坐在地头的边会英姐姐说话了:“芳子割的挺快没问题。”“姐我就跟你了,还能给我爸割,我挨着我爸割一根垄吧。”小孩子的体力恢复的快,刚才的劳累和身体的酸疼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我多割一根垄,捆地的就要多挣一厘的工分,记工员不好记工了。我对记工员说:“李仁哥每天我替你记工,记好后回家时我交给你。”往回割的时候我就紧跟着边会英姐,不一会儿我的身体就受不了了,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大滴大滴地往下滚。这时我彻悟李白的诗句:“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边姐真是好腰板,一弯腰快割到半地了还没直腰,弯着腰唰唰地割着,她把我远远地甩在了金黄色的麦浪里。我前面追不住边姐后面看不到父亲,我心里有一种莫名的孤独和无助。腰也痛,口又渴,镰刀也钝了。每往前割一步,腰酸背疼小手涨痛,汗水和泪水交织在一起,都是血肉之躯我真的快顶不住了,站起来往前瞅瞅边姐,金黄色的麦浪将她淹没。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边姐也比我大不了几岁,我咬着牙低着头,汗水和泪水一起从我的小脸滚落,我拼命往前割着,因为这是我第一次挣工分了。
    我像大蜘蛛一样连割带拔地滚到了地头。我是第二个割到地头的人,到了地头没有看到边姐。我从树枝上解下绿色军用水壶,一仰脖咕咚咕咚地大口喝起水来。我真想躺在地头仰望着蓝天白云,享受着秋风习习,静听鸟鸣啾啾。可我清楚我躺在地下就不想起了,腰就像断裂一样的酸疼。我挺挺胸、直直腰、咬着牙又返回地里接爸爸去了,爸爸也被我甩了很远,虽然很累可我比爸爸割的快。
    社员们陆陆续续到了地头,爸爸是一瘸一拐地走到了地头。大家坐在一起喘息着、休息着、喝几口水。有人开始磨镰刀,往磨石上唾一口唾沫,在镰刀刃上飞快地磨起来。有人用双脚夹住镰刀把,镰刀背对着自己,磨石在刀刃上下里外豁豁地磨起来,磨一会儿就从地头拔起一根芥草试起了镰刀,芥草在锋利的刀刃上被削成了数段。这把镰刀磨的飞快,割起麦子来一定很省劲。爸爸磨好他的镰刀要给我磨,我知道父亲的体质是不能和社员们比的,他需要休息,我就说:“我的小镰刀飞快,我不会割都拔了。”我说的满地头的社员都笑了。“头一天都这样,明天你就熟练了,芳子割的挺快的。”王化浦婶婶心疼地说。付队长梁成大爷说:“来我给你磨磨,刀快了省劲。”我从心眼里特别感谢这些淳朴的农民伯伯。镰刀刚磨好,大家又起来走向金黄翻滚的麦浪。                  
    社员们一趟子、一趟子地割走了,麦浪瞬间变成了麦茬,捆地的像表演一样紧紧地把麦子个捆在地里,远看像羊群,近看麦个子均匀整齐,就像精确计算过的。我突然奇思妙想起来,如果有一个电影导演能来我们坝上草原,把这美丽的画卷拍成电影就好了,拍个记录片画面一定非常好看。
    这一遭拉趟子的人也没有快割,我一直追的很紧。不时地回过头给爸爸割上一节,爸爸也没有那么费力了,最主要是没托捆地人的后腿,唐哑巴叔叔笑咪咪地不时给我竖起了大拇子。腰还是那样疼,汗水也是一样的流,可我心里很有成就感。因为同来割地的四个小孩,就我和一个比我大的男孩子能独立割地了,其他两个女孩还在帮父母割呢。
    在不知不觉中我们又割到地头了,一个老伯伯扔下镰刀一屁股坐在地上,自言自语地说:“累的啥想法也没有了。”“我想喝水”我大声说的大家都笑了,“你爷俩说相声呢?”哈哈。。。欢乐成一片海洋。
    这一天我是出奇的累,可我很快乐。丢掉了本不该属于我们的烦恼和痛苦,还有自卑的心里。在那个年月农民是什么也得不到的,可他们无怨无悔。
    中午休息时大家围成一圈,各自拿上自己的干粮兜子。掏出自己的干粮,有带馒头的,有带发面饼的,也有带玉米面饼子的,还有带莜面傀儡蛋中间放点咸菜樱子。因为我们沽源的主食就是莜面,白面非常稀少,只有来客人时才给吃顿白面。莜面凉着吃是很硬的,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大家想尽办法也的带点白面面食。大家就着西北风,喝着凉开水吃着干粮。小孩子们听着大人们给讲述他们的所见所闻,听到可笑的段子,笑声把饭都喷出来了,这顿麦田里午餐吃的很香甜。
    下午割的地比上午少半遭,到了东边的地头大家都把镰刀往腰后的裤袋上一插,我也学着大人们的样子把镰刀把插在腰后的裤袋里,我心想一不小心割了屁股。在队长的带领下,社员们将这一天割倒的满地的麦个子码起来。两个麦子竖着一对就稳稳地码在地里,这一码最少有二十几对,下一码转眼就码好了。大人们每次提两个麦子,两手一对正好码稳了。我只能抱一个麦子放在麦码子上就不稳了,放下后赶快跑着去抱另一个。幸好我是学校体育队的,跑来跑去不成问题,累成这样跑起来还挺高兴。
    第一次参加劳动圆满结束了。虽然我累的骨头就像散了架一样的疼痛,可我没割手,早上妈妈给准备的布条和止痛片都没用着。坐上生产队的大马车就要回家了,梁桂芝阿姨问我:“芳芳,累不?”我回答说:“不累”梁阿姨又说:“过了三天换过骨头就不累了。”我们快到家时,看到了我最要好的同学刘亚平和张建伟,我坐在大马车上笑嘻嘻地和她们摆摆手,她们傻傻地看着我什么也没说。她们的父母都是双职工,每个月都有固定的工资,因为她们是供应户国家都会给她们的。她们从小就不用为生活所愁,我是农业户,是家里的老大,“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吗。”
    刚进家门父亲就给我倒好了洗脸水,让我先洗脸,洗完脸爸爸又把水倒在脚盆里让我洗脚解乏。袜子里全是土,我把袜子提到院子里,抖了几下土,拍打拍打又提回来。袜子上有补丁,要是洗了袜子,晚上干不了明天就没的穿了。我还有一双蓝色的半新尼龙袜子,可我舍不得穿,因为我上学还要穿呢。
    洗完脚,我用梳子梳我的大辫子,头发朽的梳不开,汗水和泥土都沾在一起梳的头皮生疼,好半天才将头发梳通,编好两条长辫子。父亲倒是洗了个痛快,头、上身、脚都洗了,袜子洗好后凉在院子里的晒绳上。母亲唠叨爸爸说:“半缸水都叫你给洗完了。吃完饭还要喂猪呢?”“吃完饭再担一担水吧。”爸爸一边说一边上炕吃饭去了。我们吃饭时天已经黑下来了,秋天的白天真的很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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