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莲川文学 发表于 2016-9-3 14:03:29

农业户(三) 作者:郝艳芳

    我们吃的是蒸莜面傀儡,熬瓜和土豆,还凉拌了一个水萝卜和小白菜。在六七十年代我家的餐桌就算丰盛的了,虽然没有肉也不敢想,可一到夏天,我家就有新鲜的蔬菜吃,这让很多人家非常羡慕。我家的院子很大是爷爷留下下来的旧宅,我们把南面的半个院子都整成了菜地。打成很多畦,在垄的中间种上南瓜,中间大面积的种水萝卜和长白菜,有时也种一垄菠菜。我的父亲不吃葱、蒜、韭菜、母亲不吃香菜。所以这些菜我们家是从来都不种的。在菜地的四周种一圈向日葵非常美丽。金黄色的花葵每天朝着太阳微笑,在向日葵中间点几根豆角,向日葵长的快豆角没营养就不长了,能摘一两次豆角吃我们就很知足了。
    秋天,邻居家的孩子看到我家菜园子里的向日葵都很羡慕,也很眼馋。那时候家家都贫穷,我家没有大门,淘气的小孩就悄悄地跑进来,偷偷地割下一两个向日葵饼子飞快的跑走了。我们发现了即心疼又气愤,我和妹妹、弟弟一到晚上就藏在院子里柴火垛里等待捉“小偷”。爸爸看到后就心平气和地对我们说:“他偷一两个减减馋就不来了,你们快回家睡吧,你们知道他今天还会来偷吗?”妈妈很生气地说:“我辛辛苦苦就是给他们种了,今天妈和你们轮流值班,一定不能放过他。”我们等了半夜偷葵花饼子的小孩也没出现,爸爸把我们叫回家睡觉去了。
    爸爸和妈妈的对话给了我很大的触动。自家的东西丢了,我们一定要懂的保护,这是做人的本能,妈妈说的没错。可爸爸说的也对:“丢一个葵花饼子不用那么神经兮兮的,小孩子调皮犯错都难免,这件事很正常,我们有的吃也让没有的吃一点吧。街坊邻居要和睦相处,正真抓到偷葵花饼子的孩子,我们和那家人都会不好意思的。”爸爸说的话让我打心眼里佩服,从那以后我家的向日葵再也没有丢过。   
    睡了一宿,第二天累的真的起不来了,骨头就像散了架一样钻心地疼,小手也打起了血泡,手腕子也涨的像个小水萝卜。早上7点钟我还是咬牙起来洗脸梳头,爸爸看我动作有些缓慢就心疼地对我说:“要是累今天就别去了,太小了别再累坏了。”我说:“不累,今天我会割的更快。”坚持三天换过骨头就不累了。
    昨天记工员李仁哥哥的一句话让我记在心里,我上工时从家里拿了一个小笔记本,一支圆珠笔。笔记本是那种灰蓝牛皮纸封面的工作笔记本。这个笔记本还是同桌同学送给我最心爱的礼物,只有上班工作的父母亲才有这样的笔记本,我是永远也不会有的。我把笔记本的第一页设计成表格。今天挣满分的名单,多挣一厘工捆地人的名单,还有挣半个人工分的名单。拿起表格一看一目了然。我到了地头就把记工表交给记工员李仁哥哥,李哥一看记的很清楚,就对我说:“从今天起你就给哥哥记吧,一直到你开学上课。”我写好割地全体人员的名单,在挣到相应工分栏里打钩。社员们看了都很明白,还是上学有用呀,一个婶婶自言自语地说。
    到生产队劳动了三天,我真的就是一个小农民了。小脸晒的就像熟透的红苹果,我对爸爸的帮助更大了。我和爸爸俩人割三根垄很轻松了,我割一段两根垄,看到和拉趟子的边会英姐姐拉开了距离,就扔下爸爸的麦垄自己飞快地追赶过去。
    边姐是初中毕业的回乡青年,我和她一起割地时她也就是十六、七岁的姑娘。边姐长着鹅蛋脸,大眼睛扑闪扑闪很明亮,红润的嘴唇洁白整洁的牙齿,微微一笑会迷倒一大片。亭亭玉立的身姿在南村也是百里挑一了,我有时很为边姐惋惜,这么好的人才为什么要生在农民家庭呀!她应该苦学去考大学,可现在是保送,她因为家庭连读高中她都没有机会,真是可惜了她这个人才了。
    边姐穿的衣服很普通但非常好看。合体的小翻领白粉格衬衫,流行的学生蓝裤子没有一个污点,尤其是在干活时才围在脖子上的方格围巾是那么靓丽,近看远看都是一个美人。边姐走路干活都是那么利落,我割地就是她一招一式地亲手给我做示范,从动作的幅度,到手和镰刀的配合都是很有讲究的。要想割的快就要掌握要领,镰刀攋的要多,手往前推才能握大把。我割一根垄,紧紧地跟在边姐的身后一点也不敢松劲,她站起来休息一会儿,我就赶紧给爸爸割一根垄,割一段距离我就回头把另一根垄割回来。边姐看我割回来了,她一低头,一甩镰刀又割走了。我一弯腰,腰就像要断裂一样的剧烈疼痛,可我丝毫也不敢歇息怠慢,我一放慢速度边姐就会把我拉下很远。我咬紧牙关卯足劲用力追赶着边姐,边姐割的如此神速自如,我真不知她是哪来的劲头。在麦田里不管是有几趟人在割地,边姐总是第一名。有不服气的小伙子也想和她比一下,可她一弯腰就将想追赶她的小伙子们远远地甩在身后。再看看小伙子的表情,正呲牙咧嘴汗流满面地站在那里喘气呢,不服气真不行。我的小脸累的通红,汗珠子大滴大滴地流满了红苹果脸,可我没支声,害怕边姐笑话我。我们都是血肉之躯,边姐真的不累吗?我偷偷地瞄了一下前面的边姐还是赶快割吧,不然一会儿就看不到边姐的身影了。
    严师出高徒,我在边姐的带领下一溜烟地冲向了地头。汗珠子一串一串地滴落在麦地里,就像珍珠落玉盘。腰也像断裂一样地疼痛,可希望的田野很快就将劳累化为乌有。回头看看刚割到半地散落的社员们的身影,我喘息的面容露出了甜甜的微笑。我用力挺挺腰,赶快返回接爸爸去了,爸爸在我的帮衬下也割到了前面,可爸爸脸上的汗水,就像断了线的珠子噗噜噜地滚个不停。爸爸咬着牙左手托着腰,无耐地摇摇头一拐一瘸地到了地头,一屁股坐在地上起不来了。
    我从裤兜里掏出了心爱的小花手绢,抖开擦了一下小花脸上的汗水和泥水,就返回去接后面的婶子、大娘了。老人们割地都很吃力,但农民们的耐力要比我们强很多,虽然割的慢一些,可表情没有爸爸那么痛苦。麦地里不时有人站起来,抽出掖在裤腰带上的磨石,往磨石上唾一口唾沫,磨几下不快的镰刀,又弯腰割了起来。大家陆陆续续地割到了地头,有仰面朝天躺着的,也有嘴里叼着草叶在那眯着的,更多的社员已经在磨刀了。我也学着大人们磨起了自己的小镰刀。时光不等人呀,稍作休息大家就要往回割了,上百亩的金黄色麦浪在秋风里翻滚着、摔打着、等着我们呢。
    在麦垄中间,我幸运的碰到了一个小鸟窝,里面有四枚鹌鹑蛋。小鸟窝很精致,毛绒绒的小草窝就垒在地下的一个小坑里。我小心翼翼地用双手端起小鸟窝,从裤兜里掏出花手绢系好,学者别人的样子,把它挂在我胸前的衣扣上,生怕鹌鹑蛋碰撞打碎。
    这时我真的没想过鸟妈妈的感受,就想着回家煮熟了一定吃的很香。我小心地呵护着,不时地扒开个小缝往里瞧瞧,不时地偷偷地乐一下。我第一次捡到鸟蛋真不亚于哥伦布发现新大陆,到了地头我在杨树叉上找了个隐蔽处,小心翼翼地把用小手帕包着的鸟窝挂在树枝上。
    中午生产队长想慰劳大家一顿,我们这里在野外的最好午餐,就是我们坝上的特产麻饼了。买一个麻饼是二两粮票,一毛三分钱。按照国家政策农民是没有粮票享受的,只有供应户才能享受。一提到买麻饼大家那个香呀,馋的都要流口水了。可祖孙八辈子的农民手中真是没有粮票呀。可巧有一位唐阿姨她丈夫在粮油厂工作,他星期天来替唐阿姨割地,他给大家掏出了5斤粮票。生产队长高喊:“谁能给借上粮票,秋收后调粮我们就马上归还。”大家你一斤我一斤凑了半天才勉强每人能买两个麻饼。队长骑上社员的自行车,一流风似的给大家买麻饼去了。
    麻饼是用坝上的胡麻油把白糖和好,包在发好的面团里擀成大饼,然后滚起来揪成二两一个的小挤,擀圆成一个饼子放进烤炉里烤熟的。
    麻饼,只有国营的副食品加工厂才能加工生产,因为我们居住在县城才能享此殊荣。要是在乡下村里的农民就是想吃也买不到。
    队长拖着一纸箱子麻饼回来了,我们很远就问到了麻饼的香味。队长每人给我们分两个麻饼,我用脏兮兮的小手捧着麻饼坐在地头,就着西北风喝着凉水,大口大口地吃着麻饼。我想吃一个麻饼让爸爸吃三个,可一个麻饼我狼吞虎咽几口就吃光了,我不好意思地有乌黑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第二个麻饼。爸爸看出了我的心思,
就对我说:“你快吃吧,爸爸两个麻饼也吃饱了。”我一个小孩子吃两个麻饼,大人们只能压压饥了。
    今天中午的干粮,不,是美食让我浑身有劲,心里倍儿爽,高兴的都要乐开花了。小心眼里偷偷地在想,什么时候我们再吃一次麻饼就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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