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雁萍 发表于 2015-8-3 07:37:30

左岸时光系列:2、蔓延的忧伤

  “妈妈,等弟弟长大后我就可以喊他哥哥了吧?”“看这孩子,大概是想哥哥想疯了,尽说疯话!”接着,是满屋子的大笑。歪嘴二婶的嘴角笑得挂住了耳垂,可她全然不顾,还在一扯一扯地往耳朵上咧。二脓带他妈笑得直拍大腿,那双绿豆眼拼命往上翻,我担心它们掉进脑壳再不出来。最可恨的是二脓带,翻了一眼他妈又瞅了一眼二婶,茫然四顾中突然张开了嘴巴,笑得一颠一颠地起劲。那两桶黄脓带在他鼻子里面出出进进,像臭鸡蛋里面的虫子让我恶心。“扑”地一声,一团火烧红了脸蛋,扯着衣角退出房门之前,我狠狠地剜了二脓带两眼。
       来到院子,眼睛就像喷壶急着往外洒水,我拼命眨眼也无济于事。想哥哥怎么啦?想要哥哥不对吗?你们干嘛都笑话我?我现在五岁了,弟弟三岁了,等他长大我不能喊他哥哥呀?!巧巧有一个哥哥,二脓带有两个哥哥,凭什么我有三个姐姐却没有一个哥哥呢?
       我真的想要一个哥哥,特别特别想要!每当黑夜看电影回来,巧巧都能趴在她哥哥的脊背上睡觉,可我总得扯着大姐的衣襟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家里走。回家的路真长啊,得先路过铁匠铺鞋匠铺木匠铺皮匠铺,五金公司副食门市部百货公司废品收购站,再走过长长的大桥,最后还要穿过弯弯曲曲的河边小树林才能到家。可我每次没等走过废品收购站就已经睡着了。但我无论如何也睡不踏实,脚下的冰雪水坑砖头瓦片,时不时地把我绊个趔趄。好几次我耍赖,哭着不给走路,大姐只背我从鞋匠铺走到皮匠铺就说我太重,不再背我。我只好下来自个儿走路,天那么黑,路那么黑,看到巧巧在他哥背上那么舒服,我的鼻子一下子就发酸了。
       天气很冷很冷,刚才往外洒水的喷壶已被封住,我往手心哈了一口热气揉了好几下才把结冰的眼睫毛分开。我不敢再哭了,我担心眼珠被泪水冻住不能转动。冬天很可怕,一不小心就出状况。就像那天,我去学校门口等姐姐,学校的小铁门很好玩,站上去,腿一使劲就能来回荡,像坐了秋千,好美好美。我开心地笑啊笑啊,可舌头不听话,跑出来被铁栅栏粘住,舌头怕冷想缩回去,铁栏杆就是不肯,最后被它狠狠咬了一口才松手。我可惨了,钻心的痛满口的血让我再也不敢去学校门口等姐姐。
      “出来了!出来了!快用劲,就在那儿。”紧接着就是咚咚咚咚铁锹钊冰的声音。听到这些动静,我拔腿就往河边跑,刚才的伤心难过被河里的鱼赶跑了。等我跑进人群,鱼真的躺在冰面上。那是一条红鲤鱼,比我的小枕头还大。它使劲跳动着身体,啪啪地打着冰面,好看的鱼鳞一大片一大片地脱落。大人们七嘴八舌,这条鱼真大啊,足有十斤吧?这鱼真红,就咱们这条臭河还有红鲤鱼?谁家这么有口福啊?人们这么说着,我似乎听到了大人们都吞着口水。
       这河确实臭了,是被岸边的亚麻厂皮毛厂糖厂搞臭的。不知道是谁第一个爬在冰上,透过厚厚的冰层发现下面的鱼不游了,也不知道是谁突发奇想要钊个冰窟窿把鱼弄上来。很快,几乎整个岸边的人家都在钊冰窟窿,叮叮当当、哗啦哗啦,到处都是砸冰翻水的声音。如果看准了冰下的就是鱼,钊破冰层水冲出来的一瞬间就会把鱼顶上来,因为鱼已经被熏的半死不活了。
       “你看看,是我家的红鲤鱼,是我爸爸和我哥哥钊出来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二脓带抱了鱼来到我跟前显摆。他那两桶黄脓带早已结了冰跟嘴唇冻在一起,由于张不开嘴,说话的声音都变了调。我不理他,又狠狠剜了他两眼背过身去。可是,我真的羡慕了,那个抱着鱼的二脓带是我该多好啊。我也只是想想,那是不可能的,钊冰是力气活,爸爸一个男人根本不行,弟弟是男人,可他还小。所以我家没去钊冰窟窿,我家不会有鱼。“你看,多大多好!你家没有吧?”二脓带还在显摆。不由得,那不争气的喷壶又想喷水了,我赶紧翻了白眼把眼泪咽下去。我才不让二脓带看到我哭呢。就像上次,他狠狠抽了我两嘴巴我也没哭。
       其实,那次我偷偷哭过好几次,不仅仅是因为脸上火辣辣的痛。
       那天,天还没有冷,电影队放映露天电影慰问当地驻军。驻军大院离我家很近,我早早搬了砖头给姐姐占地方。二脓带也早早去了,抢我的砖头要留给他哥哥。我当然不让,结果打了起来。开始他不敢动手,后来他哥哥来了,有人壮胆,他使劲抽了我两个嘴巴。我敢肯定,还没有人那么狠心地打过我,很快,脸上就烧痛起来。当我要跟二脓带拼命的时候,姐姐抱住我不让我动弹。她说他哥哥在,咱们打不过人家,忍了吧。我看看两个单薄的姐姐,又瞅瞅二脓带两个铁塔似的哥哥,只好忍了。
       但是,在我心里,这件事一直忍不了。每次想起来心就会痛,好久好久都想哭。如果,如果,如果我有个哥哥的话,二脓带就不敢欺负我了,我也不会这么伤心了。






页: [1]
查看完整版本: 左岸时光系列:2、蔓延的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