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变奏曲
我相信,彩虹是风雨过后天空留给大地的歉意。很多时候,天空并不友好,它伙同雷鸣闪电一起侵犯大地。它们像一群好战的孩子,挥刀舞剑打打杀杀。蓝天白云被它们驱散了,和风细雨被它们俘虏了,瞬间,乌云翻滚霹雳咆哮,冰雹雨点被当做武器砸向大地。面对突如其来的战争,大地根本无从还击,只有乖乖挨打。花草顿失娇容,抱头躲闪,但总有一些运气不好的被它们逮个正着,三把两把撸下枝头,丢在地上。树木披头散发,像一架架秋千,被风荡来荡去。就连一概坚挺的山石也经不住软硬兼施,乱了阵脚,被倒戈的山洪掳走。只有江河湖海不屈服,用冲天的巨浪用汹涌的波涛发出奋力抗争。
许是它们玩累了,也许是它们找不到对手觉得兴意阑珊了,总之,它们收了手。我想,它们一定是这样的:讪讪地摸着脑袋,不经意中往下一瞥,啊,怎么会这样?它们大惊失色了。曾经的良田变成了汪洋,曾经的山岗变成了沟渠,花朵在泥里哭泣,绿草魂飞魄散哀悼自己支离破碎。是我弄的吗?这些因调皮犯错的孩子才知道自己闯了大祸!没办法补救,它们只能愧疚。于是,一群孩子你拿红笔我拿蓝笔,用七彩在天空画下一道美丽的弧线,表达它们深深的歉意。
大地宽宏大量,从不与人记仇。看到美丽的彩虹,它原谅了天空,它们和好如初。
人们都说彩虹像彩绸。这长长的漂亮的彩带,一定不会寂寞与你的眼帘,没准会悄无声息地缠住某只纤纤玉手当空而舞。至于是飞天舞出的禅韵还是玉环舞中的凄凉,抑或飞燕舞里的古典还是玉刚舞动的时尚,就看观舞之人的心境和感悟了。而我,似乎对这些有形的东西天生迟钝,就如看人家的一张脸,总觉得脸上只有眼睛鼻子嘴巴,无论我怎么翻过来掉过去地看,也只是眼睛鼻子嘴巴。容不得我再仔细打量,就一眨眼功夫,眼睛鼻子嘴巴早已不是眼睛鼻子嘴巴,变成什么一团火一块冰一把刀一只剑,让我诚惶诚恐。可我天性内心丰富,这样的迟钝逼得我不得不去找其他宣泄的出口。我找到了声音。我相信万物都有声音。
那么,我感觉彩虹更像五线谱。是一曲玄幻的、神奇的,又不乏真实的、平凡的曲谱。它朴实感人又诗情画意,它丰盈流畅又留有空白,任你随意添加尽情想象。
雨后。彩虹初露。一场音乐会开始了。
微风首先登场,弹奏管风琴,摆出音乐会庄严肃穆雄伟磅礴的气势。可流水是个调皮鬼,又是一个小精灵,扛着一把竖琴随意叮叮咚咚,让音乐会意趣盎然神秘而显温存。树林、百草、花朵也不甘示弱,吹的吹、弹的弹、拉的拉,使出看家本领加入合奏。鸟儿和昆虫担任二重奏演员,一架钢琴一把小提琴缠绵得分不出彼此,它们含蓄多情,缱绻激越,像一对恋人久别重逢。女声伴唱非青蛙莫属,它时而高亢悠扬时而浑厚婉约,抒发了无尽的情感。
音乐会还没有达到高潮,因为仰望彩虹的一颗颗心灵还没有最后登场。那些曲谱的留白是需要心灵去填充去演奏的。我会选择一只长笛,交给心灵吹奏。在长笛悠长舒缓而略带忧伤的曲调中,我则慢慢地回首,遥望那些逝去的群山,那些消失田野,还有路上那些弯弯曲曲、深深浅浅、恍恍惚惚的脚印……
田野
雨后,田野像一位传统矜持的少女,用绿绸布把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而她满身的绿,逼迫你只能选“蓬勃”这个词。其实,绿只是绸布的底色。但凡漂亮的女孩都喜欢用多姿的色彩打扮自己,田野也不例外,她也喜欢在自己的衣裙上绣美丽的颜色。
田野的女红相当好。这是任何一位女子无法比拟的。生在新时代,那些纺织、刺绣、浆染等等需要由妇女手工制作的传统技艺都被机器所取代,现代女性,一辈子没有穿针走线经历的大有人在。我,似乎就是这些女人中的一员,没有缝过衣,没有刺过绣,就连当下盛夏的十字绣我也没有缝过一针。我无颜和田野相比,我想,即使是坐在绣楼上整天刺绣的古代女子,也不是她的对手。不信,你可以看。
早春二月,田野选了金黄色的丝线,开始在衣服上飞针走线。那时,骄阳初露,微风轻柔,远处山泉叮咚。她站在绿海中间,像一位美丽的仙子,只舞动几下手臂,金黄的色彩便显现出来。很快,这金黄像潮水蔓延开来,又像一朵朵鲜花在绿海之中盛开。田野明白蝶恋花,有花的地方一定少不了蝴蝶的身影。蝴蝶好客,邀请蜜蜂、鸟儿一起享受这良辰美景。于是,在田野漂亮的衣裙上面,田野绣的蝴蝶飞舞蜜蜂撒欢鸟儿欢唱。直到六月,这些童话乐园才从她衣服上渐渐消散。似乎,在炫彩无穷的色彩世界中,田野尤其偏爱黄色。因为,隔不了几个月,田野又会选择另一种黄色来装扮自己。这次,她要选择波浪的纹路,一波一波地排列,一波一波地相拥,绣出丰腴绣出庄重与秋天呼应。
除了黄色,田野还喜欢别的颜色。尤其在春天,她沐了春雨,熏了花香,一身清爽干净的她心情特别愉快。这时候,她会挑出好多好看的丝线绣花。比如,绣一圈桃花缝上领口,绣一枝梨花粘到衣袖,绣一束玫瑰别在胸前……而到夏秋,她绣的花朵都结成果实,红的、黄的、绿的、白的,圆的、扁的、尖的、长的、短的,大的、小的、中不溜的,应有尽有。田野笑了,望着这些沉甸甸的果实,会心地笑了。我想,这一定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微笑。
其实,我也想制造一个这样的微笑,为自己的人生。只是自己实在不是一位好的绣娘,无论如何都绣不出满意的画卷。总觉得这些画卷苍白而杂乱、拥挤而空洞,偏离主题,让自己都无所适从。
还是把心投向田野吧。雨后的田野,清亮干净明丽怡人,最适合让人做梦。
河流
我喜欢用“根”来描述河流。一根、两根、无数根的河流,仿佛是血管,深入大地。那些河面宽阔水流湍急的,无疑是动脉,相反,那些慢条斯理踱着四方步的就是静脉,而如网般分布默默无闻的枝枝杈杈便是毛细血管了。这般庞大的网络,想必必有一个指挥中心充当心脏的职责。于是,海洋变成了一台硕大的水泵。我怀疑,这台大水泵具有人的情感,感情来了,肯定热血沸腾激情澎湃。这一切的起因都源自于雨。一见雨,它就失去常态,从小溪到小河,从大江到大河,无不泄露它的秘密。可是,它却故作矜持装模装样,无视雨的存在。倘若雨停了,它的心马上停止沸腾,河流溪水便细若游丝。它似乎病了,忧伤得哑了歌喉,住了走动,像一个失恋的小伙子躲在屋里吧嗒吧嗒抽着闷烟。
应该很快,烟估计还没有抽出“闷”,雨就又来了。我想,这一次水泵该热情、殷勤、无微不至了吧。那些河流,它的血管们,一定鼓得满满的,可以敞快地奔涌了。
奔涌是河流的命运,无法回头无法停止。就如人生,宿命与赶路,只有前方却看不清前方,像盲人,迈出一步永远不知道下一步会遇到什么。血管嵌入肉体就像河流嵌入大地,只能以流动、奔走证明自己不是一潭死水。活着,死亡,这些命题总会令我逃避,毕竟我没有雪域人潇洒的灵魂,对于生死我的恐惧不能自持。
河流,其实更像一种缘分。这是我逃避之后的牵强附会。
此时,我的眼前流动着一张网,每一个交点意味着相遇,每一个枝杈意味着分离。而这些交点或者枝杈是那么突兀毫无来由,一座山、一片高地、一条沟渠,甚至一块石头、一捧黄土、一节断木都可以操纵它们的相聚和别离。我试着找寻自己的轨迹,在这张网上,我发现,感慨和叹息已将网络填满。
一些人,本该志同道合却背道而驰;一些人,本该分道扬镳却殊途同归。一些人,本该亲同手足亲密无间却越走越远;一些人,本该芥蒂丛生格格不入却越走越近。本该是亲人的变成了仇人,本该是朋友的变成了路人,本该如影随形一生相伴的却劳燕分飞不知东西……
就这样,感慨和叹息已经注定了我的缘分。我只好在那些大山、石头、沟渠面前低下倔强的头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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