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古长调
好久没有对一种音乐如此倾情了,内心被高亢辽远如泣如诉的音符激荡,那九曲回肠的颤音召唤我走入那片亘古荒原,我的心不禁被来自音乐声中的寂寞、孤独、风雪、黄沙研磨着撕扯着,我竟然无法承受这种深重的痛感,拿出手机发出短信:我被震撼了,这是喷发与灵魂深处最原始的情感呼号,你听———于是,我拨出一串长途号码,让远方的朋友和我一起承担这份来自音乐声中的沉重。
这就是长调,蒙古长调,我贫乏的词汇不能诉极的蒙古长调。
哈扎布,草原歌王,我未能踏上他的草原,无法骑着马儿亲耳聆听他马背上的歌唱,我只能从音箱里感知他的深情、他的沧桑、他的坚韧、他的寥落。一曲《小黄马》反复播放着,没有电声乐队伴奏渲染,只有马头琴时隐时现的哀怨,几近苍白的原音再现却透射出一种浩瀚广博深厚绵远质朴亲切的生命力量,我没有听懂他唱的一个词、一个字,但是,这完全不影响我走进他夺人魂魄的音域,让我的心如同饮下烈酒般的热血翻涌......
无疑,这歌声是孤独的、浑厚的、悲怆的、刚毅的、凄婉的、坚强的。蒙古族,一个剽悍神勇铿锵有力的游牧民族,为何有着这般细腻绵延回肠荡气的歌声?他们究竟经历过怎样的沧桑寂寞?又拥有怎样的侠骨柔肠呢?
一只狼在仰天长啸
一条腿被猎夹紧咬
它最后咬断自己的骨头
带着三条腿继续寻找故乡
……
残阳如血,一只狼凄厉的嚎叫穿透天宇,茫茫草原安静得只有风儿轻轻掠过,它的同伴没有来,它必须活着!血,一滴滴洒落,滚过草叶渗入泥土,一直伸向远方。
蒙古人就像这只草原狼一样也在寻找,寻找“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地方,可是,风沙、蝗虫、雪灾、干旱、严寒让他们颠沛流离,一生走马飘泊。如果没有旷古悠长的寂寞,如果没有浪迹天涯的沧桑,哪里会有这般自由远古泣血的吟唱?天阔地远,茫茫无边,正是这种空得没有真实感的草原让一个人不得不喷发出声流,向山川、河流、草地、天穹倾情呼号。是的,这种声音是不需要人来聆听的,那种深厚、那种宽阔、那种悠远、那种苍凉只属于草原,是草原镌刻在歌声中的生生不息的画卷。这种声音又是渴望聆听的,不然,那种高亢何以翻山越岭、那种悠长何以随风飘远、那种忧伤何以寻找共鸣、那种亲切何以拥抱温暖。
从歌声里我们看到了一个民族情感的真实,骁勇善战粗犷豪放的外在性格下面同样隐藏着一颗细腻敏感善良多忧的心。但是,这绝不意味着这个民族的怯懦和软弱,蒙古族有这样的谚语:“牙齿掉了咽到肚里,胳膊断了藏在袖里。”或许正因为蒙古人有着这样倔强的内在性格倾向,才有了1206年的“库里尔台”。孤独久了、漂泊久了、沧桑久了就会迸发一种凶猛的力量,成吉思汗,在歌潮中精神抖擞地出发了。
岁月留下你的故事
祖先留下你的夙愿
小溪留下你的恋歌
大山留下你的信念
马奶酒留下你的陶醉
篝火边留下你的狂欢
……
歌者的眼里有了泪水,也有了岁月留下的沧桑和沉淀。
如今,草原上的血雨腥风早已烟消云散,那段历史也变得扑朔迷离支离破碎。但是,草原上经久传唱的长调却蕴涵了一则血色传说。是的,未曾经历金戈铁马的繁华,未曾遭遇繁华之后的没落,长调就不会拥有那么丰富磅礴苍劲的思想内涵。
喋血草原,长歌当哭。在一个音符悠长的颤栗或一个节拍反复的陡转中,一个民族在追忆在长叹,但是,这绝不是颓废更不是哭诉,那是一种沉静,是“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般的沉静,在这种沉静里,哀鹤展翅气冲霄汉,苍鹰盘旋长风呼啸。长调,浸透了蒙古人血脉的音乐根植与草原,让蒙古人民以质朴、坚韧、爽朗、热情、豪放的性格在辽阔的草原巍然驰骋。
我真的被良久地震撼了,在长调高吭嘹亮低吟回荡跌宕起伏悠长绵远的音色中,我的一切显得那么的可有可无。那些所谓的忧愁烦乱,那些退不去的喧嚣浮华都被这天籁之音荡涤得干干净净,我的一颗心出现了从未有过的安详宁静,那种宽广那种深厚那种深沉正在心中悄悄聚集……
我想,蒙古长调不仅仅是蒙古人灵魂的脊梁,也应该是整个人类灵魂的脊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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